“来人啊!”长夜漫漫,窗外漆黑一片,他瞄了一眼滴漏,现在也不过是丑时。
不一会儿就看见李珏小跑着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他的心里还纳闷皇上怎么刚入睡不久就这么早醒了。
朱亦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气,故作平静的问道,“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那个‘她’,李珏自然知道指的是谁,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皇上的盛怒伤了皇贵妃的心,只听他低低一叹,“孩子没了。”太医赶去的时候,胎儿已经保不住了,冷宫本就湿寒,再加上皇贵妃刚流产,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一辈子的病痛。
心,蓦地便停跳一拍。
朱亦渲的心颤了颤,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痛失孩子后的伤心欲绝,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是罪魁祸首,他扼杀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也被自己最深爱的女人背叛了,羞耻,耻辱,他快要窒息。
荣宓对李珏有恩,他不也希望荣宓一辈子待在暗无天日的冷宫受尽苦楚,思量一番,李珏又言,“奴才听去冷宫的太医说,皇贵妃……”不经意瞥见皇上眼底的不悦,李珏李珏改了口,“荣氏受了很大的刺激,恐怕以后……很难再有身孕。”
‘轰’的一声,朱亦渲只觉得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耳边传来李珏的惊呼,“皇上你怎么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带回过神来,朱亦渲不由苦涩一笑,明明的恨着的,可为什么他的心底还是这么失落。
李珏深谙皇上的脾性,一旦是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说出去的话更不可能再收回,他毕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啊!
滴滴答答的雨声一直下个不停。阴暗潮湿的屋子里,荣宓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痛的清醒过来,又是第几次迷迷糊糊的痛的昏死过去,她的心犹如撕裂了一般疼痛,未出世的孩子还是没能保得住,最终化为一滩血水归去。
她死死的抓住锦云的胳膊,紧紧的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眼角的泪水簌簌滚落,万念俱灰,生不如死大抵就是这种滋味吧!
可是她还活着。环视着身处的这间破屋,只见年久失修的房梁布满蜘蛛网,呛人的灰尘铺天盖地,屋漏偏逢连阴雨……
难道她就这样甘于认命么?不!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沉汐云设计陷害自己,皇上被人蒙蔽了双眼,对她失望透顶,废妃,贬为庶人,冷宫安置。她怆然一笑,原来自己也是众多皇妃中的沧海一粟。
原以为这样惨淡的光景,她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可是还是敌不过那一双双嫉恶如仇的豺狼虎豹,非要等到她无还手之力才称心如意。原来,她还是太嫩!可是她不信自己的这一辈子就这样凄凉度过,她不甘心!她不信,沉汐云能厉害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所以,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还要看看沉汐云那个贱。妇,会有怎样的报应!
“啊!!”她捶打着坚硬的床板,发泄着心中的满腔愤怒,她凄厉的哀呼着,躲在檐下躲雨的乌鸦吓得扑腾扑腾的飞走了。
锦云捂着唇泪眼婆娑,小姐心里承受的是百倍千倍的痛苦,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唯有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她的身子。
将来的日子会怎样,她不敢去想。若是上苍有眼,定会还小姐一个清白。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强颜欢笑,“小姐,累了就睡吧!奴婢去拣点干柴给您熬药。”说完她伸手将一床破败的棉絮被子往上提了提。
自始至终,荣宓都目光空洞的看着破败的房梁,对锦云的话充耳不闻,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转身锦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出了破屋子,只见她冒着雨越走越远,深更半夜的冷宫幽深静谧,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犹如孩童啼哭的猫叫声,锦头挑着灯笼埋头搜罗了一圈,才捡了几根还算干的木头,正打算折返回去之时,忽然门口倚着一个素衣女子,乌黑的长发及腰,寒风吹起了她的裙子,女子的脸隐在黑暗中叫人看不真切,只觉得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
锦云惊慌失措大叫了一声,怀里抱得木头哗啦散落一地,她的双腿发着抖,好像被人施了魔法定住身形一般,动弹不得。
传闻这座废弃的冷宫时常有冤魂出没,她们含冤而死每到夜里化为孤魂野鬼,夜夜啼哭,好巧不巧竟被自己撞上了!
她简直欲哭无泪,‘女鬼’嘴角讥笑着从门口一步步朝着她走来。锦云捡起地上的一根木头挥舞着,“走开!快走开!”
下一瞬间她的手腕就被‘女鬼’紧紧攥住,锦云看着森然逼近的‘女鬼’吓得手足无措,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是什么人?跑到我这做什么?”‘女鬼’瞄了锦云一眼,离得近了才忽然发现她有点面熟,“你是长乐宫的?”
因为害怕而不敢睁眼的锦云闻言,霍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看不清长相的‘女鬼’,喃喃,“你怎么知道……”
‘女鬼’讽刺的笑了笑,缓缓松开扼住锦云的手,俯身捡起地上的早已被风熄灭的灯笼,掏出火折子再度将它点燃。
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锦云忽然就没有起初那么害怕了,当‘女鬼’的脸对着她的时候,锦云猛地一震,“怡常在!”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破旧的凳子上,一边抚着突突直跳的心脏,一边打量着这位怡常在,枯瘦如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衣服都撑不起来,脸色蜡黄,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眉间一抹颓然之色。刚刚真不怪她看错了人……
但凡是在冷宫待久了的人,很少有人会这么有毅力的隐忍到现在,这一点,锦云十分钦佩。
阮怡蓉撩起遮盖住脸颊的长发低低一笑,“正是本宫。”她睨了一眼双眼红肿的锦云,“怎么你家主子也上这来了?”
说起荣宓,锦云咋咋呼呼的站了起来,“奴婢还得为小姐熬药,怡常在奴婢告退了!”说完她欠身一礼,捡起地上的木头慌慌张张的跑走了,阮怡蓉看着她渐渐隐入漆黑的夜色里这才收回了视线,原来刚刚的喧闹正是因为荣宓所致。
这些年她虽然身居冷宫,可是却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她,只要她明日贿赂下守门的侍卫,一打听便知。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千金贵体,又是皇上的心尖宠,有着别人羡慕不来的荣宠,奈何一夜君恩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