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会因为别人的离去就停止,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岁末的隆冬,苏珏为了调养荣宓的身子,少不了经常往长乐宫跑。
一来二去,荣宓竟对苏珏的医术颇感兴致,浅笑吟吟的问道,“本宫想问问苏太医当初为何有了悬壶济世的心思?”
苏珏微微一怔,掀袍起身回话,深邃的眸子里染了几分哀伤,“微臣记得小时候,京城爆发了一场瘟疫,死伤无数,就连微臣的父母也没能逃过此劫……”回想起过去沉痛的往昔,苏珏忍不住悠悠一叹,“许是微臣福大命大,竟得当时名声大震的温大人所救,微臣昏迷之时正是他亲自施舍喂药,微臣才所幸保了一命。自微臣得救以后就暗暗发誓,将来要成为一名像温大人一样悬壶济世的大夫。”壮志凌云,行医救人是他的本职,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托了温大人的洪福。
温大人……可不就是荣宓的亲爹么?一时不慎,荣宓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美眸漾起层层雾气,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悲恸,“温大人一生刚正不阿,为人清廉,一心致力于研究药理,试问他又岂会毒害大皇子?”
花费心思挽救了数万人的性命,却唯独舍了他一人。温家一夕荡然无存,犹记得母亲自杀在自己面前含泪的表情。
“娘娘也知道温大人?”苏珏看着略带愁容的荣宓旋即试探性的问了出声,按理她出生在南方又岂会对温家了如指掌?
荣宓轻轻拭泪,朝锦云递去一个眼神,殿内的宫人都轻手轻脚的退下,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荣宓和苏珏二人对视。
“你既然对本宫心存疑惑,本宫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荣宓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本宫是已故温大人、之女。”
音若天籁,却如同飘在云端,空灵而飘渺。
心,蓦地便停跳一拍。
苏珏眸光一震,惊诧的眼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他明显地停滞了一下,但惊讶了两三秒之后,又瞬时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娘娘是在说笑吧?温家小姐早就葬身于十多年前的一场大火之中了。”他也是后来从别人议论纷纷的流言中所闻。
听罢,荣宓也不气恼,起身走向里间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稍显陈旧的书籍递给他,“这是我爹亲手所著的医书。”
字体豪迈,气势磅礴,的确有温大人的手笔,这本医术的的确确是温大人所著,因为书的尾页清清楚楚的印了温大人印鉴。随手翻开几页泛黄的纸页,眼前的这本书大量汇聚了温大人毕生的心血,学医之人有了这本医术犹如如虎添翼。
如此说来,也只有温家的人才能拥有温大人的这本无价之宝的遗物,只不过苏珏的心还是有些飘忽的。
“你改名换姓是为了躲开当年纷争?”苏珏抿着好看的薄唇轻声问道,不出意料荣宓镇定的点了点头,他的心中徒然升起一丝凉气,目光怔怔的问道,“你入宫是为了彻查当年那桩冤案……为家人报仇为目的的么?”
“不错!本宫之所以入宫就是为了报家仇,不过现在…本宫已经了却心愿。”凝视着他的面容,荣宓的脸上的笑透着寒意。苏珏的心咯噔一声,旋即急声问道,“难道你已经查出了眉目?究竟是谁害死了温大人?”
附身逗弄着水缸里的红鲤,荣宓红唇亲启,恨恨的说道,“乌、靖、元、”不过他已经死了,也不枉她多年苦心经营。
“果然……”苏珏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苦笑,那天他站在门外便听见章太医与乌靖元似乎提及了温大人,而乌靖元听闻之后脸色十分不悦,当时他一心想着答应斓月的事情,反而对这件事疏忽了。不过好在,乌靖元还是遭到了罪有应得额报应。
“乌靖元是死了,可是死的偏偏十分蹊跷,原本被判三日后问斩,当晚还没过乌靖元就在牢里自尽了!”疑点重重,荣宓紧锁眉头细细回想着那一天,“本宫回来以后,又收到了乌靖元临死前委托狱卒交给了本宫一块玉佩。”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天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苏珏,因为在她心底,她有一种直觉,苏珏是决不会害她的人。
荣宓转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来一个古色古香的锦盒,黑色的丝绒里静静放着一块玉佩在古色的盒子里,他将玉佩取出,在灯笼前细细研究,毫不避讳的看着她轻言,“只是一个半块的玉佩而已,单从这上面根本看不出什么。”
的确如此,荣宓自从收到这块玉佩之后并未有真正除去仇人的喜悦感,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压迫感朝她席卷而来。
她挫败无力的低下了头,耳边却传来苏珏低沉的嗓音,“兴许乌靖元是想借块玉佩告诉你,你的仇人……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迎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荣宓顿时失了神,脑袋有些晕沉,这么说她杀错了人,幕后凶手并不是乌靖元?!
“娘娘也先别着急,这只是微臣的一点点看法罢了。”苏珏看着骤然失神的荣宓忍不住出声安慰道。
怎能不着急?她处心积虑的入宫为妃,就是为了查找当年害死她父亲的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可是现在她却迷失了方向!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荣宓将医术亲自滴到苏珏的手里,只见她目光流转,注视着苏珏,殷切期望道,“这本医术本宫赠予你,希望你将来能帮助到更多的人,这也是我爹毕生所愿。”
苏珏有些受宠若惊,“这毕竟是温大人的遗物,更是娘娘唯一念想,微臣岂能……”
“医术所记载的本宫都记下来了,赠予你,只是希望你能将我爹的医术发扬光大。”荣宓弯唇浅笑,目光满含期望之光。
“微臣,多谢娘娘!”苏珏躬身一礼,伸手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唇边噙着的一抹微笑,带来春日里的一丝丝的暖意。
苏珏待了一会儿就起身告退了,踏出长乐宫门槛朝西而去,恰好一个娇艳明媚的身影缓缓从另一边甬道走了出来。
“娘娘,这苏太医三天两头的跑来荣妃这,难道荣妃是想……”心砚瞥了一眼匆匆离去的苏珏面含担忧的问出声。
沉汐云穿着水蓝色的长裙,黑色的秀发随意凌云髻,用红梅装饰,插上一支金色步摇,显得几分灵动婉约之美。
瞄了一眼夜色中高悬着的那方烫金的牌匾,“指不定呢!这么久了,本宫也没看她穿过我送她的那件斗篷。”
心砚头皮一阵发麻,“难不成荣妃瞧出什么端倪了?”或许只有这个解释能说的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