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长乐宫的荣贵人……”岚妃弯唇柔柔的介绍着,忽而瞥见背对着她双肩颤。栗的荣宓,眸间浮起一丝惊诧。
原来是皇上的妃子……苏珏了然,正欲行礼,却见那女子拉着婢女行色匆匆的跑了出去,地上留下的血迹令他微微一怔。
苏珏点了点头,从容的坐下,从药箱中取出一个药枕,放在岚妃的手腕下,又在腕上覆盖着一层绢帕,“微臣僭越了。”
凝神把脉,苏珏蹙眉,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岚妃,“娘娘滑过胎?”话音刚落,岚妃痛苦的闭上了双目,鲜血淋漓的往事历历在目。
怜心咬唇,不忍自家主子难堪,于是打破这短暂的气息凝结,“岚妃娘娘究竟如何了?”
苏珏自知失言,言语不慎揭露了岚妃娘娘的伤疤,于是他起身鞠躬一福,墨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哀伤,“微臣罪该万死。”作为母亲岚妃痛失自己的骨肉,想必痛心疾首,郁结难抒多年,心病太深,长此以往难免伤了肾脏。
岚妃强撑着坐起,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勉强地笑了笑,“陈年旧事,不值一提,苏太医为人医者,年纪轻轻便有着一颗慈悲心肠,实属不易。”眼眸溢出点点笑意,眸中满是赞赏。
闻言,苏珏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拱手,“岚妃娘娘谬赞了。”出尘的气质,仿若琼枝玉树,又如皎皎的明月散发着盈盈的光芒。
怡春宫院中,荣宓捂着胸。口,呼吸有些不顺,还是寒冬腊月间,白皙的脸上竟浮起细密的汗珠,那个人,她岂会忘记!还记得荣婼姐成亲之夜,在云锦城,她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仅仅只是几月,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是当朝天子的后妃,而他是紫禁城的太医……
时光匆匆,物是人非,可是他,还会记得那个女子么?
锦云掏出手绢包扎着荣宓受伤的手背,嗔怪道,“小姐刚刚是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吓了奴婢一跳。”她低眉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发现荣宓变得难看的脸色。
谈话间,那青衣男子被怜心迎了出来,荣宓抬眸看去,收回自己的手腕,将袖袍笼盖住,淡淡回道,“没什么……”
锦云面带痴迷的称赞道,“这苏太医长得真俊,太医院那些奴才见高踩低,没有人愿意前来诊病,多亏了这位苏太医呢!”
苏珏往这边走来同样也看见了立在藤蔓下的荣宓,袖袍下露出一截染血的手绢,他微微蹙眉,径直走向她的身边,作揖一礼,“荣贵人万福金安。”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长相婉约的女子很是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只是往深了想去,头便有些痛了。
胸口猛地一震,荣宓抬眸惊诧地看向苏珏,他竟然在向她行礼,如此卑躬屈膝,如此坦然自若,那双清澈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愣了半晌,她才迟疑的出声,“苏太医不必多礼。”说完,她朝他深深的欠身一福,略带殇然道,“今日多亏苏太医肯前来医病,岚妃娘娘往后就拜托苏太医了,还请苏太医务必治好岚妃姐姐的病。”
眉心微动,苏珏弯唇淡笑,“微臣乃是医者,只管救人,岚妃娘娘的病,微臣自当尽心竭力,还请荣贵人不必担忧。”他再次深深一礼,从怜心手中接过药箱,正欲抬腿离去,身后却传来荣贵人清丽的嗓音,“苏太医,可曾去过云锦城?”那声音中含着一丝隐隐的企盼。
云锦城?苏珏微微侧目,凝眉想了想旋即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令人惋惜的答案,“在下,从未去过。”
“哦?”荣宓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拖长了尾音。她吸了吸鼻子,仰头轻笑道,“本宫曾在云锦城见过一位和苏太医极为相似的人呢。”
“世界上无奇不有,何况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荣贵人怕是认错了人。”清隽温润的嗓音徐徐响起,落下。等荣宓再次抬眸,却见那道青衫男子已经缓缓离去,那身形,声音,长相分明是同一人,难道她还会认错么?难不成他早就忘记了她……
想到这里,荣宓不由自嘲一笑,原来是她满腔痴心,错付了他人。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晶莹剔透,随风落入她的眸中顷刻间便化成了水,混着泪水顺颊滑落。
锦云扶着荣宓走出怡春宫,这才低声问道,“小姐识得那位苏太医?”言语间锦云似乎看出来了点什么,只是有些不确定罢了。
荣宓扯唇一笑,“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说完也不再理会陷入沉思的锦云,摇摇头径直离去。
内务府。
从老远便能听见一阵嘈杂声传来,左不过是几位小公公做错了事在挨骂领罚,后宫的低等奴才就是这般命贱,即便死了两三个奴才,也不会有人会过问,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随便扔去乱葬岗草席一卷,死后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临了还落个凄凉惨淡的下场。
穿着一身朱红色绣着宫服,只见绣着腾云祥纹,身材有些臃肿的内务府总管何玉福,阴郁着脸,站在庭院中,怒骂着匍匐跪地的奴才们。
阴鸷的眼冷眼扫过这些战战兢兢的奴才,他冷冷一笑,“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待在内务府,还连累杂家挨了骂,你们一个个蠢东西,尽给杂家惹晦气!”一旁有蓝袍瘦脸公公秦彻谄媚的笑着说着好话,“何总管息怒啊!您犯不上为这些奴才大动肝火,还不速速滚下去!”说完踢了一脚离得最近的奴才。
如临大赦般,一众小公公跪地连连叩首,恨不得把脑袋磕破,“多谢何总管开恩!多谢何总管开恩!”捡回一条命的众人连忙一咕噜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灰尘,朝秦公公投去感激一笑。
秦彻连忙招手唤来一名奴才,“还不上盏茶来!”旋即又勤快的搬来一把椅子,用袖口擦了擦,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何总管请坐!”见何玉福臃肿的身子坐下,秦彻又殷勤的弯腰蹲下亲自按揉着他的腿,“这些奴才做错了事,日后自有慎行司的人管教,总管大人何须事事轻为……”
何玉福斜眼睨了他一眼,呷了口热茶,不悦道,“你懂什么?这些蠢材办错了事,难不成本总管还不能管教呢?!”语气中隐隐有些薄怒。
秦彻心中大惊呼吸一窒,连忙跪倒在地,“奴才不敢!”他深谙何玉福的秉性,差点便戳怒了何玉福,回想起来,他不禁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