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容斓月是容大将军府唯一嫡出的千金小姐,容父容母对这个宝贝女儿疼爱不已,更视爱女为掌上明珠,只要是容斓月想要的,父母总会为了她倾尽所有,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也会双手奉上,所以,她刁钻蛮横的性子也是自幼被长辈溺爱惯坏的。
她清楚的记得,那年元昭四十年的那场秋季大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整整半月。
京城闹起瘟疫,容家谢绝登门,闭门不出,除了每日领取预防瘟疫的汤药,容家绝不会踏出府外半步。那个时候养在深闺的容斓月根本不知道瘟疫有多么可怕,一连多日待在容府的她经不住贪玩的性子,趁着守卫松懈,她几次三番偷溜出府。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比她大一岁的苏珏。那个时候的苏珏蓬头垢面,浑身褴褛,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像个小叫花子似的饿晕在容府门前。
容斓月可怜他便自作主张将他带进了容府,得知消息的容父容母匆忙赶来,都坚决反对容斓月收留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又见这孩子病怏怏,奄奄一息,容父认为他沾染了瘟疫才会这样,便不留情面的要将他逐出容府。
容斓月望了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孩,眼见着府上仆人正准备上前将男孩拉扯起来,她一个闪身张开双臂用稚嫩的身子挡住身后的男孩,仆人畏惧立在原地皆不敢动粗。
容斓月眼泪汪汪的朝容父容母扑通跪下,深深的磕了个头,“爹,娘,女儿从来没有求过您们什么,只是这一次,求求您们大发慈悲,救救他!若是他真的得了瘟疫,女儿绝无二话,他任凭交给爹您处置,若是他没有得瘟疫……爹您必须找大夫救他!”她边说边拿袖子胡乱的抹着眼泪,还偷偷的瞄了父母一眼,见他们被自己深深感染,她的心里乐开了花。
她深知父母最怕什么,只要她一哭,即便是铮铮铁骨,英勇杀敌无数的容大将军都束手无策,只有乖乖求饶的份。
长春宫,寂静的仿佛落一根针便能听见。
隔着金丝锦绣屏风,隐约看得见榻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经过太医几番针灸刺激穴位。此时她已经幽幽转醒,眼神涣散,目光空洞地看着头顶的帐幔。耳畔传来女孩的哭声,她动了动眼珠,看向哭成榻前泪人的宫女玥心,又瞅了瞅立在屏风后的那道恭谨的人影,眼底顿时涌上一抹失望的神色。
那人,终究还是没来看她……也对,他的心从来不曾遗落在自己身上。
她眸光黯然失色别过脸去,眼角淌下两行滚烫的热泪,翻了个身,淡淡说道,“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玥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涌上喉头的话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目光悲悯的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皇后娘娘,朝其他宫人挥了挥手,她走近正在收拾药箱的苏珏,微微福了福身,轻声低语道,“今日有劳苏太医了,请容奴婢送送您。”她顺势接过苏珏手中的药箱,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珏见她这般和颜悦色,倒是没有拒绝,勾唇道了句,“多谢。”临行前他最后瞄了一眼熟睡的皇后,忍不住轻声嘱咐道,“皇后娘娘之所以病倒皆由她积劳成病,忧思过度所致,还请姑姑从旁多多劝解,再高明的医术都医不了娘娘的心病。”说完他转回眸子不由默叹一声。
闻言,玥心诧异地看了眼面前这位坦然自若且又面生的太医,俯身感激一笑,“多谢太医叮嘱。”只要是为娘娘好的,她都愿意去做。
苏珏踏出长春宫的门槛,却见天色已经擦黑,一轮弯月高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彻骨的寒意令他忍不住瑟缩着前行,独自走在寂静的长街,耳边传来呜咽的风声,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他‘呀’了一声,不由懊恼万分,差点忘记今夜是他当值,不由加快了脚步朝太医院方向而去。
皇后病了的消息还未过夜便被六宫众人传的是沸沸扬扬,毕竟皇后晕倒在长春宫外,自然是被有心人瞧了去,一传十十传百,消息自然而然便走漏无疑。
皇后前脚出了慈宁宫,后脚就一病不起。消息传到太后耳里时,还在念经诵佛的她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芸若拿着抹布擦着金身佛像,看着虔诚礼佛的太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想起今日皇后的失态,她忍不住嘴角噙了抹笑意,于是打趣道,“看来皇后娘娘受了太后您的一通训斥,自个儿也是受到了些惊吓,这好端端的人怎的说病就病了呢……”
一言不发跪在明黄色蒲团上的太后,佛珠在她的手中转个不停,她闭着眼,耳里也听出了芸若在为皇后打抱不平,心中有些微微不悦,只听到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哀家若是不给她敲个警钟,指不定她日后会出了什么乱子。哀家虽是丝吟的姨母,若是太过纵容包庇,那些个虎视眈眈盯着凤座的人,心底恐怕也是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这后宫之道,她也是学了几十年才悟出其中的玄机。
芸若哂然一笑,竟不知太后早有深意,不由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歉然,只见她躬身朝太后一福,“还是太后高瞻远瞩,但愿皇后经此一遭,能够明白太后您的苦心,也不枉费您的悉心栽培。”
太后点了点头,紧蹙的眉头稍稍缓和下来,转念一想,不由出声询问道,“对了,这些新晋宫嫔中有没有不安分的?”手中转动的佛珠,渐渐停了下来。
“启禀太后,据闻那咸福宫的玉贵人是位不好相处的主子,就连同住在一个宫里的云常在也受了不少委屈。”芸若将知道的内幕一字一句吐了出来,说实话,她也不喜那种嚣张跋扈的主子,只是可怜了那云常在。
太后倏地睁开眼眸,眼里闪过一丝戾气,“玉贵人……可是那上卿赵全之女?”
“正是。”
没来由的太后心中浮起一丝厌恶,身为后妃做人处事竟这般不识礼数,她微眯了眯眸子,看着那跳动的烛火,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着人通知敬事房,她的绿头牌一个月内不得出现在皇帝的眼前,违令者,定斩不饶!”
芸若听见太后这样说,暗自猜测太后同她一样也是极为不满这位玉贵人,正和她意,芸若福了福身子,应道,“奴婢遵旨。”
“芸若,你认为这些新晋宫嫔可有令你满意的?”太后笑吟吟的问向满怀心事的芸若,她倒想听听这位在宫里待了三十年的芸若如今,看人的目光是否一如既往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