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听完她的述说,起身将肩上的药箱搁在地上,走近大皇子的床榻前,伸手将拢在被中的小手取出细细的把着脉,又检查了大皇子的舌苔,时而蹙眉时而舒展,看的苏绿萼一阵头晕目眩。
“究竟如何?”苏绿萼惊疑不定的看着蹙眉的苏珏,有些神色不宁。
苏珏谦恭的朝苏绿萼一礼,“回贵妃娘娘,大皇子是由于胃失和降、胃气上逆而造成的呕吐,微臣这里正好有一枚保和丸,此药是由神曲,山楂,莱菔子,黄连,竹茹,法夏,丁香,吴茱萸,白芍,川朴,全蝎制作而成,专门用来消食和胃。”
山植,神曲,菜蔽子,谷、麦芽消食;法夏,陈皮和胃止呕;茯苓健脾;连翘清热散结;竹茹清胃热止呕,治疗呕吐不止最合适不过了。
见有办法缓解景琛的病,苏绿萼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认为自己信对了人。
一枚褐色的药丸被放入玉碗中用温水化开,苏绿萼执着汤勺不厌其烦的喂着药。
沈太医趁机向苏珏使了个眼色,眼里露出几分赞赏的目光,看样子似乎极为满意这位新徒弟。
如逢大赦的出了昭阳殿,跪的太久的几位太医纷纷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在长街上,惹来不少侧目的目光。苏珏一边背着药箱一边扶着年事已高的沈太医,如迟暮的老人亦步亦趋的慢行着。
“你今天表现的很好,从容有度,也幸好有你在,才免了我等的责罚,不然……”沈太医强忍着双膝的痛楚,仍不忘对苏珏感谢。
“师傅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做了医者的本分。”自从他学医的那日就是为了能够帮助身染重疾的病人,医者本分,他一直牢记在心,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之心。
进宫已有三十余年沈太医,见惯了后宫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不免为初出茅庐的苏珏捏了把汗,他目露担忧的瞥向一脸云淡风轻的苏珏,缓缓道,“在这紫禁城,你若是太过锋芒毕露,便会无端遭人嫉恨,就像是十年前的院判温大人,他一生勤勤恳恳,最后还是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说到最后语气里竟多了一丝哽咽。
他每每忆起那段与温太医朝夕相处的岁月,便十分自责,作为知己,同僚,在权贵面前他还是退缩了,眼睁睁的看着无端受牵连的温太医被打入了死牢,妻儿双双赴死。每年温太医的忌日,他都会一个人去扫墓,去祭拜,也许这样做,他的良心会好过一些。
“谨遵师傅教诲。”苏珏明白沈太医的苦衷,感激的行了一礼。
那年京城发生疫情,那时候的苏珏也只是十几岁少年,一场可怕的瘟疫无情的夺去了他父母的性命,而他的这条命也是被别人救下的。在濒临死亡之际,他幽幽睁开眸子看到了一抹这世上最温暖的笑容,记忆中那人青衣着身,玉冠束发,面容清俊,卓尔不群,只在那儿轻轻一站,便似带来了满目的清辉,从容淡定,气质清华。
他丝毫不惧浑身脏兮兮的男孩,将他抱起给他喂药,就是拿碗汤药救回了他的性命,所以大难不死以后,他便立志要做一名治病救人的医者,为病人拂去一切病痛,当他有能力想要报答恩人的时候,才惊觉恩人已逝。太医院是齐聚天下医者医术最高的学府,所以他想进宫学习更多治病救人的本领,挽救更多人的性命,更想亲自走一走当年恩人走过的路,以及当年恩人看过的风景。
他自然是知道这紫禁城埋藏的无数血和泪,所以每一步他走的都很小心翼翼,他不攀附权贵亦不结交权臣,只是默默无闻的在太医院做一个小人物。他心知肚明是院判大人故意暗中使绊子,除了忍气吞声,他别无选择,所幸还有沈太医这位师傅在尽力维护着他。
沈太医揉了揉的腰,接过苏珏肩上的药箱,细心嘱咐道,“我还要去趟明太妃宫里请平安脉,你就先回太医院吧!”抬手拍了拍苏珏的肩膀,他微微一笑,说完朝着西南那条小道而去。
而那厢,皇后乘坐肩舆到了慈宁宫外,门口芸若姑姑早早候在这里了。
玥心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皇后下了轿撵,芸若携着其他宫人连忙朝她行礼,“老奴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含笑扶起芸若,嘴角微翘道,“姑姑不必多礼。”她牵过芸若的手,边走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母后这般着急的寻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芸若微微一愣,没有料想到皇后会有此一问,旋即回过神来恭敬应道,“老奴不知,还请皇后娘娘入内,太后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后漠然瞥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搭着玥心的手款步朝正殿走去。
殿内檀香味弥漫,给人一种格外舒心的感觉。一袭绛红色暗提花缎宫袍的太后正伏案抄写着经书,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来,太后眼皮未抬勾唇淡淡的说道,“倘若哀家不差人请你,恐怕皇后压根记不起这慈宁宫了。”
一袭大红色宫装的皇后扶着玥心的手跨进门槛,耳间珍珠耳坠微微地晃动着,只见她含笑福身行礼道,“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她抬眸无意间看见脸色阴沉的太后心中猛地一震。
太后蹙眉搁下笔,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起来吧,皇后这是打哪儿来啊?怎的浑身一股子药味……”
“臣妾去了昭阳殿看望景涟,不想大皇子得了病,所以臣妾便顺道过去瞧了瞧。”皇后弯唇一笑,回答的面面俱到。
“哀家可是听说月贵人死前,容贵嫔与你都去了慎行司,不知皇后何以去了那儿?又与容贵嫔说了什么……”
太后目光锐利的看向脸色一变的皇后,话音刚落,皇后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惊慌,但稍纵即逝,没想到事情这么快便传到了太后的耳里,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她袭来,“回禀母后,臣妾的确与容贵嫔去了慎行司,至于月贵人的死……与臣妾无关。”既然太后已经知晓一切,再隐瞒下去,对她非但没有益处,反而更会令太后厌恶。
太后冷笑连连,抓起桌上的笔狠狠地扔向皇后,厉声道,“你可真是哀家的好侄女,皇上的好皇后,一口咬定与你无关,那么,你且和哀家解释解释,淳妃小产一事究竟是否与你有关?!”
太后冰冷的话语在她脑中,如同炸了一个响雷。皇后脸色惨白,于是掀袍跪下,朝太后深深叩首,“臣妾知罪……请母后恕罪!”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