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卿终是哭得累得睡着了,嘴唇干裂发丝凌乱。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荣伯伯的府上,锦云拾起一件织着祥云的水蓝色披风盖在温云卿瘦弱的肩膀上,单薄的身影,好似风一刮便能吹跑似的。
荣府下人禀报了来人,荣御天这才着急的赶了出来,看着眼前曾经天真烂漫的云卿哭得像个泪人,温声爱抚,“丫头,没事的,出了天大的事都由伯伯替你扛着,你既然来到我府上,就安心住下。其他的事想也没用,一切都会过去的!”荣御天无比揪心的宽慰着。
温云卿哽咽的道了谢,随后荣御天便派人送她们去了西厢房的暖阁。
荣御天抚了抚胡须,哀声叹气了一番。想当年,他奉命被派去云锦城做官,一路带着怀孕的夫人赶路,没想到路途上颠簸,夫人羊水破了,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一户人家,当时幸好遇到温之华这个大夫上山采草药,这才帮他夫人接生这才有了荣婼这个宝贝女儿,虽然后来夫人因受寒发病逝去,对温之华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犹如再造之恩,他们便成了相见甚欢的知己好友,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好友一家遭了难,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夜晚下起了磅礴大雨,电闪雷鸣。
京城,阴暗潮湿的监牢里,闷热窒息。温之华身穿囚服靠墙席地而坐,俊朗的容颜赫然几道鞭伤,发丝散乱着,身上被皮鞭打的皮开肉绽,白色的衣服染成了血红,俨然经受了一晚的严刑拷打。司正处的宫人施以酷刑也撬不开他的嘴,拿他没法便扔到这晦气的监牢里。
温之华口吐鲜血,勉强能够趴着坐起来,浑身撕裂般疼痛,每一道伤口血流不止,有的结了颊贴住了衣服,稍微一动便揪心的痛苦。一颗心始终悬着,不知玉漱和云卿的处境如何,一切都只能怪他,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温之华目光凌厉的看向监牢的出口处,有沉重的锁链开门的声音,有人下了监劳,却一直在阴影处站立不动。
当窸窣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温之华眉头轻蹙,“出来吧……等候多时了。”
来人一袭黑衣,年龄三十岁上下,满脸戾气,耳后有一颗黑痣,嗤笑道,“没想到你还活着。”这地牢里的酷刑怎么着也有十几种,没想到这温之华竟有这份坚毅的韧劲隐忍到现在。
温之华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托你的福,还活的好好的。倒是你,能如愿以偿的坐上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么。也不怕大皇子日夜找你索命!呵呵……”
隔着牢门,那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细眯眼啧啧了几声,“你风光了这么些年,风水轮流转,即便日后我成为院判,我也不比你差分毫。”
温之华眼睛眯了一条缝,微微一笑,“你心术不正。到头来还不是刚愎自用,自毁前程。你幕后之人,将你视为棋子,待你价值用尽,便会弃如敝履。”温之华沉稳道出一切。
那人冷哼一声,“看你这么多年待我如兄弟的情份上,我就留你一条全尸。不妨再告诉你一条消息,你的夫人已经自缢了。你的女儿也没了。”那人笑意深深,一抹嗜血的微笑从嘴角溢开,有种得而除之的快感,想到温之华的女儿跑了,心中不由充满怒气,但是嘴巴却不饶人,狠毒的提醒他。
温之华闻声心痛的无法言语,他凛冽的目光直视那人,咬牙切齿道,“你听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人痛快大笑,扬长离去,“哈哈哈哈哈。”
“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你们这些畜生!”温之华蓬头垢面的用力摇着栅栏。
第二天,阴雨绵绵。
一大早便有狱卒发现温之华撞墙而死,额头赫然一抹赤红。于是禀报给皇上,便说扔去乱葬岗草草了事。狱卒只好奉命行事,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就连被一场大火烧成废墟的温府,残垣断壁的裸露在世人眼中。曾经被誉为“华佗在世”“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温太医也随着这场大雨再也不复出现。
京城受过温之华恩德的百姓无一不为温家遭遇家变而感到惋惜和难过,这样一个白玉似的好人就这样被冤枉致死了,好在温家的女儿送走了。百姓们在惋惜之余又同样感到庆幸,都忍不住落泪致哀,还有好心人冒着大雨将温太医的尸首从乱葬岗拖走埋葬在绿树成荫的河岸边,旁边的一座新坟便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
还有不少人前来拜祭他们夫妻俩,点了香烛,洒了纸钱。
云锦城。
一大早起来,温云卿换上一袭白衣头戴两朵白花,脆生生的携着锦云拜见了荣伯伯。
“云卿,你还年轻,伯父想收你为我的干女儿,你可愿意?”荣御天期待的问道。
温云卿点点头,于是掀裙叩首,“女儿云卿叩见干爹。”
荣御天欣慰的接受了,便扶了云卿起来,看着她清丽的脸庞,眼睛布满红血丝,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小小年纪便经历人间悲剧,一夜之间成熟不少,心下不由的怜悯起来。
“只是往后你得改名字了,你父亲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我怕官府的人找到你会牵连与你,你可愿意?”
温云卿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心中略带殇然,“但凭爹做主。”
荣御天凝神想了想,“古有美人甄宓,为父就叫你荣宓吧,你觉得如何?”
温云卿,哦不,荣宓略略颔首,敛去心下的悲怀,宛然一笑,“谢谢爹赐名!”
“好了,过几日我会找几位师傅叫你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只要你愿意学,为父倾其所有满足你。”
荣宓似是想起了什么,疑惑的问道,“爹您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怎的没有看见?”
荣御天摇了摇头,“你姐姐荣婼生性体弱多病,一直在房中养病,唉…今后你们俩姐妹结个伴我也放心些。”
荣宓不由宽慰,嫣然一笑道,“爹您也宽心吧,我这就去拜见姐姐。”
雨花阁。
步入其中,奇花异草甚多,亭台楼阁也甚为雅致,湖边杨柳依依,假山环绕,想必荣婼也是喜欢安静的美人坯子吧。
走进亭中,锦云开口问道,“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荣宓收了笑意,折下一朵紫色的鸢尾花,轻嗅道,“好好活着,报家仇。锦云,我们好好活着吧。一味的悲伤什么都做不了的。”
锦云见自家小姐已经开怀便不再劝告,虽然自己比小姐大两岁,但是自从遭遇昨日的变故之后,眼前的小姐仿佛已经变了一副摸样,心怀主见,沉稳有余,颇有大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