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静微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这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虽然那个事件中央的人，就在半小时前，还是她的未婚夫。
笑了笑，又是背叛。
又是一次背叛。
她的脑袋发懵，再也站不住，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苏南橘递给她水和药，她接过，看着那药瓶上的字，“你……你怎么知道……”
苏南橘的眼眶发红，笑了笑，“岑静微……”
哽咽让他顿了顿，再开口，声音这才平静下来，“我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给你造成了这样大的伤害。”
她咕嘟咕嘟就将药片灌下去，放下杯子，笑：“你别同情我。我不需要同情。”
这笑容真是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内心虽然已经是翻江倒海地震山河了，这表里不一的程度，她觉得自己真应该去角逐奥斯卡。
苏南橘也笑了笑，“同情你做什么。我自己都是这个样子。”
她挑眉，“不是和谈芸裳要结婚了吗？”
苏南橘的笑容僵住，“你一点都无所谓的是吗？”
岑静微勉强笑，“我所谓了，有用吗？”
苏南橘脸上还是笑的，“如果没有谈芸裳，你和我之间，有没有一点可能？”
岑静微笑，“如果这世间有如果，哪里还会有这个问题呢？苏南橘，你不用同情我，真的。”
“同情你？”他的喉结轻微颤抖，“我同情得是我自己，我同情的是曾经那么喜欢你的我，如今却只能看着你，却不能在一起。”
苏南橘眼里有泪，嘴角却是上扬的，“岑静微，我直截了当告诉你。我爱你，从过去，到以后，我都只爱你一个人。但是，谈家对我有恩。我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
谈芸裳和谈家，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这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责任。
“苏南橘，我不信你的屁话。”
岑静微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告诉你，你觉得我疑心也好，你觉得我心胸狭窄也好，你觉得我不择手段也好。我告诉你，我一直就觉得谈芸裳的自杀太巧了。她不可能的！她根本不可能的！”
“当年她假怀孕，让我得上了疑心病！如今，她就是要让你亏欠！要让你我永远不在一起！”
她笑了笑，从口袋里又取出了药片，眼泪从眼角哗啦啦就往下掉，“也许我真的是疑心病发作了吧？世间的一切我都怀疑。我怀疑王涓铭，我怀疑黎百川，我怀疑你，我怀疑一切一切……现在，就连那个只有几岁智力的残疾人，我都开始怀疑了……”
“对啊，谈芸裳现在就是个智障，我居然会怀疑一个智障……”
她低头，“我一定是疑心病发作了……”
还要再灌药片，苏南橘一把拦住她。
“你没犯病。我信你。”
“你就是怀疑一切，我也信你。”苏南橘顿了顿，“你的疑心都有据可循，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岑静微，谢谢你。”
她苦笑，“有什么可谢的。”
“你和你的疑心病教会了我，凡事不能只用眼，还要用心。”
她还有话要说，却被一声利喝打断，“谁是黎百川？”
一个高挑身影，笑着起身：“是我。”
“走吧。”
他点头，回身抱住童染缃，在她的额头狠狠亲了一下，仿佛一块烙铁，恨不能将这份炙热直接烙印在她的身上。
童染缃眼泪吧嗒吧嗒掉：“走出这一步我知道不容易，我等你，我等你……”
“嫁人吧。乖。”
一切简洁明了得恰到好处，黎百川一向是这样，无论最好最坏，脸上的笑容始终挂着，仿佛一切都成竹于心。警察将手铐铐住他，他却对岑静微微笑：“我祝你幸福。”
岑静微心里堵得慌。
她对于黎百川的感情，并没有浓到化不开，只是觉得遗憾和可惜。
而这份遗憾和可惜，也没有到让她痛哭流涕的程度。
就仿佛是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猫，最后跟别人跑了，不能毫无感觉，但也不至于寻死觅活。
她静静地看着黎百川高瘦的背影消失，竟然也有些庆幸这一切不是在婚后发生。是谁说的，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
她成年好多年了。利弊也已经看得透透了。
却仍旧不能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男朋友，每一个想要真心倾付的男人，最后都背叛了她？！
为什么！
苏南橘看向她，“你脸色实在不好，送你回家吧？”
岑静微其实还想硬撑一下，但这会儿头重脚轻得厉害，确实撑不下去了，也就点头：“劳驾了。”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她额头鼻尖都是汗，正要提醒苏南橘暖风开小一点，手里的电话响了，正是老妈打来的。
铃声响个不停，她看着屏幕闪烁的头像，竟不敢接。先前父母满心希望着她能风风光光嫁人，这一下未婚夫心有所属，婚期泡汤不说，未婚夫还因为违法犯罪进了局子。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父母解释这件事情。
“怎么不接？”苏南橘瞥了她的屏幕一眼，心下了然，道，“你若没想好，大可含糊其辞，先不讲实话。之后再用一个好事，掩盖掉之前的不愉快，皆大欢喜。至于眼前……”
他顿了顿，“如果不接，徒增父母担心。”
岑静微嗯一声，接了。
确实如苏南橘所说，岑爸岑妈也没啥事，就是问她们到家了没，怎么这么久了也没消息。岑静微忙扯出一个笑，说到了到了，是见了几个朋友才这样晚。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玩心这么重。以后成了家可怎么办呢……”岑母又唠叨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岑静微大舒一口气。
-
送完岑静微，苏南橘特意回了谈家。
谈家二老还没睡，谈世勋坐在茶几旁看电视，手里还削着苹果，听见他的声音，喊了一声：“南橘吗？”
他嗯了一声，“对。今晚上在家休息。”
随手将提包放在进门的玄关柜上，换好了拖鞋：“芸裳呢？”
“在卧室看书呢。”
苏南橘嗯了一声，推开卧室的门，看见谈芸裳正坐在写字台前看书，他走过去，“小裳看什么书呢？”
谈芸裳摇了摇手中的《卫生基础知识》，回身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吧？我也想帮你，就算在你身边，给你打打杂也好。”
苏南橘看着那本不太时新的书，笑，“你大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用以我为中心。”
“可是我就是想要在你身边，你能让我当个小护士吗？”
“行医关乎人命，任何小事都不能马虎，别使小性子了，乖。”苏南橘笑容有些不自然，“太晚了，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谈芸裳笑眯眯地一把捞住了苏南橘的手，放在自己温软的唇下面，轻轻亲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南橘哥哥，你答应了要娶我，但是什么时候兑现啊？”
苏南橘的眼神有些躲闪，“等我忙过这一阵吧。”
“你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忙的借口。你不会食言吧？”
“乖。”
苏南橘笑容不太自然，顿了顿。
“不管多忙，我尽力做到每天都来看你。你别胡思乱想。”
谈芸裳还要讲话，苏南橘已经拿过了浴巾，进了浴室，一会儿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谈芸裳撇了撇嘴，从《卫生基础知识》中拿出备用手机，立刻显示两条未读短信，第一条发信人是王明。
“芸裳姐，没办法，我只能实话实说。你给我的钱，我已经退回你的卡里了。对不起。”
她的指甲在掌心攥紧，留下一道深红色的印痕。
第二条短信。
中国建设银行，您尾号3386的储蓄卡中存入20000元整，可用余额……
想起那天，真是好险。
她前脚将两万元给王明，苏南橘和沈景阳后脚就到。其实王明根本就不在那个工地干活，当年出事后，谈家立刻给了他一百万让他闭嘴并远走高飞，苏正茂也担心东窗事发牵连自己根本知情的事实，也给了他五十万。
有着一百五十万，王明早就不再干物流，也不干体力活了。
那天王明之所以在工地，根本就是她约见王明选的地方。
回身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她再次确定了苏南橘不会听见。
以防万一，还是到了走廊。
拨通了王明的电话。
“拿了一百五十万，说翻脸就翻脸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担心东窗事发？笑话吗不是？我都跟你讲了，我会稳住苏南橘，会跟他结婚，你不用担心会翻案，没有人会翻案！大家日子过的好好的，谁会给你翻案！”
“可是……”
“没有可是。我再给你打一百万，你跟你老婆，明天就收拾东西离开晋城。永远别回来！”
“一百万就想打发我？至少也得一千万！”
“你小子别给我狮子大开口！我告诉你，苏南橘的那个律师就是我爸做掉的，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就拿着这一百万远走高飞！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下场，只会比于志明惨！我说到做到！”
恶狠狠地挂上电话，一转身，苏南橘举着手机就站在背后。
屏幕的右上角，显示了程序的名字：录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