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黎百川也发现了她的低气压。
“怎么了?一出门就一言不发?不舒服?”
他越笑,岑静微就越觉得心里有什么石头压的慌。她自小清高倨傲,也理想文艺,婚姻是终生大事,她是绝不能允许未婚夫心里还惦记着别人的。
何况,多次背叛之下,岑静微现在的内心非常敏感。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巨大的恐慌。
她绝不允许还有背叛在她的爱情里出现。
她一定要问清楚。
“你和童染缃,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
黎百川显然没想到她这样开门见山,“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妈跟你讲了什么吗?”
“阿姨什么也没讲。但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黎百川不说话了,目光不经意瞥过中控台上的那个破风车,笑得慵懒肆意,“哎,你们女人对前女友这种生物都怀揣着十分浓厚的兴趣是吧?咱们必须聊这个吗?聊点其他的。比如,我看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饭。等下再来续个摊?”
“别打岔。”岑静微严肃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分手的?”
黎百川沉默许久,突然打开车窗,取了一根烟点着,“你们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岑静微等着黎百川接下来的话。
却只看到一圈一圈的烟圈,他的脸颊在迷离的烟圈中越发朦胧。
一直到下车,黎百川始终没有讲话。
岑静微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路程不过一小时,她的心里已经过了许多遍最坏的可能。原本商量着晚上一起去选照片,黎百川却将她送至了小区。
临下车前,岑静微望向风车,意有所指,“带着丢不掉的东西,你还要往前走吗?”
黎百川却突然笑了,“岑静微,没什么丢不掉的东西。我这一路都在思考要怎么跟你讲。”
“想好了吗?”
“如果说过往不重要,你铁定要打我。”黎百川将风车取下来,“如果你一直介意这个,那么交给你保管。你要丢就丢,要烧就烧,我不敢有意见。”
“你当做宝贝一样的东西,我敢怎样?”
“那就放着吧。”黎百川将风车放进手套箱,“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态度和诚意。而童染缃,根本不会是你的对手。因为,她连我母亲那一关都没有过。”
“阿姨为什么那么讨厌童染缃?”
“我也不是我母亲。”黎百川耸肩,摇了摇手机,“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她。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必了。”岑静微笑了笑,“那就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分开,是谁提的?”
“我提的。”不等岑静微还要问,黎百川扬手指,“刚才是谁说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岑静微闭嘴。
黎百川笑得慢悠悠,“女人的嫉妒心十分可怕,无论是争一个洋娃娃,还是争一个男朋友。所以我可不敢再延伸话题了。岑静微,点到如此,希望你满意。”
岑静微其实并不满意。
但她不想在婚前给自己找太多不愉快,微笑:“算你及格。”
黎百川甩上车门:“我送你上去。”
电梯上得着实心不在焉,她来来回回想着至门口,却突然从走廊里蹿出一个人来,把二人都吓一跳,黎百川一手攥住了岑静微,就将岑静微往旁边扯。声控灯亮起,岑静微看清来人,“杨阿姨?”
“是我。我是想跟你聊聊……”抬起目光,看见了紫檀色衬衣的黎百川,陡然尖叫一声,“是你?!”
黎百川的神色也是一变,正要离开,哪想杨沛槐一下扑过来,霎时就将黎百川的眼镜打落,黎百川低头要捡,杨沛槐却对着他就是拳打脚踢。
“阿姨,你干什么——”
“畜生!畜生!给一个正常人开精神证明,把一个正常人送进精神病院!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你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去死——”
黎百川被杨沛槐堵至无路,最后攥住了杨沛槐的胳膊,就将她甩了出去,“静微,报警。快报警。”
岑静微如梦初醒,摸出电话,没说几句,就听得怦然一声,杨沛槐从扶梯滚落了下去。
岑静微心猛然一揪,连忙去扶杨沛槐。杨沛槐双眼紧闭,也不知情况如何。岑静微摸出电话,黎百川叹了一声:“来不及了”。搀起杨沛槐的胳膊,就将杨沛槐抱了起来。
驱车前往最近的医院,这么晚了运动损伤科还有人在排队。岑静微很是焦急,和黎百川一起将杨沛槐放在座椅上,准备给苏南橘打电话。
黎百川说:“不用。”
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传来柔柔的女声,“今晚上是我轮值。你们在哪儿呢?”
岑静微对这声音十分敏感,抬头。大夫办公室走出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医生,果然就是童染缃。
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但也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大度一点,毕竟她才是那个赢得了最终胜利的人——虽然只是表面上的“胜利”。
童染缃看见她,眼神首先停在了她手指上的戒指上。其实那么小一个钻石,连克拉都没上,一点也不显眼。好在只停留了几秒,她就立刻反应过来,“伤者在哪里?”
其实根本不用问,在场就这么四个人,除了她们三个,也没别人了。
童染缃走过来,捏了捏这,又捏了捏那,鉴于杨沛槐还昏迷着,她也没法问。
“应该是没问题。保险起见,还是仪器检查一下吧。”
抬头看黎百川,眼神含情脉脉,却又饱含深意,“这不会就是那个……”
黎百川点头,“是。”
童染缃叹了口气,“你呢?”
“照旧。”
没头没尾的对话,岑静微在一边听着二位打哑谜,着实也很是郁闷,“那,现在怎么办?”
“你等着。”童染缃指了指黎百川,“你先去交钱。”
黎百川回来的时候,还顺手牵了个轮椅,推着杨沛槐上上下下做检查,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个遍。要不是杨沛槐口腔内安装了个假牙,黎百川恐怕连核磁共振也会给杨沛槐做了。
全方位检查,确定没有问题。
岑静微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以德报怨的吗?她那么恨你,你却对她这么好?”
黎百川淡淡一笑,“没办法。人好。”
苏南橘赶到医院的时候,杨沛槐已经醒了,护士在给她上药,也就脸和胳膊蹭破了点皮。也幸好如此,否则岑静微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跟苏南橘交代。
黎百川道歉得很诚恳,仿佛他真得将杨沛槐怎么着了似的。苏南橘表情也很淡,“好在人没事。年纪大了,会经不起折腾。”
杨沛槐的伤处理完毕,岑静微打算进去,要去牵黎百川的手,“不一起进去吗?”
黎百川的表情有些奇异,“不了。”
岑静微心里不太舒服,毕竟这是在他旧爱的地盘,她当然要看紧一点,既然这边没啥事了,她就打算把他支走,“亲爱的,有点渴,帮我下去买瓶水呗。”
黎百川嗯一声,童染缃却打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黎先生,你的医保卡有点问题。麻烦来处理一下。”
“我去。”
岑静微下意识地就打算走,黎百川一下拦住她,“我医保卡的事情,你处理得了吗?”
“我处理不了你的医保卡,但是你跟旧情人的相会,我还是可以处理得了吧?!”
“岑静微!你说什么呢!你简直不可理喻!”
黎百川脸色青红一片,手里的烟蒂也一下落地,哗啦一下,那幽蓝的微曦回光返照一瞬间,顷刻成了灰烬。
静微盯着那熄灭的烟蒂,大脑忽然轰然一声。
砰!
有什么在瞬间炸裂!
……
谈芸裳一个巴掌打过来:“岑静微!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重重的推搡:“他都说了,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怎么还这么死缠烂打啊!”
指着她的鼻子咒骂:“你可真是又蠢又不要脸!我都说了,我有他的孩子了!你还不相信!难道要我把诊断书甩到你的脸上吗?!”
……
眼前,黎百川的脸颊越发朦胧。
逐渐跟谈芸裳那张温柔而又尖酸的脸,融为一体。
她想要张口。
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声音。
周围死寂了一般。
她想要笑一笑,脸也是僵硬的。
完全动不了。
胸腔被一团一团的火焰填满,她快要窒息。
她不能呼吸。
药!她需要硫酸锂!
颤抖着手去摸包,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服用了,也没有携带这个药了。但愿包里还有,可是……没有!
粉底液,睫毛膏,粉饼,口红,笔记本,钱包……
就是没有硫酸锂片的小瓶子!
她心里大叫不妙。
如果疑心病只是一种情绪来临,她也许没那么困扰。可这些年来,每每发作,她几乎成为了一个植物人,不能动弹,不能自主呼吸,不能说话……
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
四年的治疗本已经好转。
现在又复发了。
怎么办?
她会死的!
眼皮一跳,刚要叫住黎百川,黎百川如兔子一般溜进了童染缃的办公室。
耳边,苏南橘的声音陡然响起:“静微?”
“岑静微?”
“岑静微?”
她嗫嚅了一个两个字,“药,药……”
然后,她就昏了过去。
-
大夫办公室里。
童染缃转身,快速将门窗的帘子都拉上。
黎百川说:“缃缃你怎么……”
“了”字湮灭在唇齿间,童染缃身上的芬芳已经侵袭了过来,他的大脑瞬间宕机,只感觉这份迷醉太过美好,久违一般,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去触摸她的美好。
这份美好曾经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让他身心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