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诊疗室,接待护士上前询问,她报了姓名。
“岑小姐。”护士笑眯眯地从柜子里拿出了报价单,“这是我们之后的治疗价目表。给您看一下。”
岑静微打开一看,心脏咯噔一声。
之前的治疗费用就不便宜,调价之后,更是离谱。
“怎么这么贵?”
“实在是因为物价上涨了。而且您也知道的,黄大夫在心理治疗,尤其是疑心病这一块算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夫呢。效果您也看到了,您的情绪现在较之前平稳很多。”
岑静微皱眉。
如果她不是从事时尚编辑的工作,恐怕连一次治疗的费用都付不起。
“不能打折吗?”
“这边已经给您降价了。要是其他患者,恐怕价钱会更高哦。”
正要说话,那边黄大夫的助理已经叫到了她的名字:“岑静微!”
她放下报价单,起身进了治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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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夫倾诉完,她觉得确实舒服一些。
每一周的治疗,都能让她稳定很久。
虽然不能彻底消除她的焦虑和疑心,但还是有效果的。
出门的时候,黄大夫叫住她:“静微,我接诊的费用上调了。你知道的吧?”
岑静微叹气,“知道的。”
“是这样的。你已经在我这里治疗几年了,情绪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苏南橘的出现,你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
她叹气。
是的。已经违规补充了两次硫酸锂了。
“我很担心。”
“我……我以后应该不会再见苏南橘了。”她顿了顿,“该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不见面只是治标,不会治本。”
“那怎么办呢?”她握着咖啡杯,抬起头来。
“这样行吗?与其被动的接受治疗,不如你也参与到治疗别人里。多听一听,多想一想,也许对你的病情也有帮助。”黄大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门禁卡和工作证,“纯属自愿,不强求。”
“你是说,让我当个志愿者?”
“类似这种。就在帮助别人中,也帮助了自己。”黄大夫说,“下半年的治疗费也可以给你免除,作为报酬。”
听起来确实不错。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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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班就来了。
其实活并不多,无非就是接接电话,询问对方的病情,倾听对方的故事,并做好记录。
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尽可能地开导对方。
但黄大夫并不允许她多说话。
“倾听已经是一种帮助。你不是专业人士,不能给予不专业的建议。”
以前的她,只放大了自己的痛苦,却原来跟许多人相比,她的这些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原来有那么多妻离子散,背井离乡,求而不得,费尽心机和阴差阳错。
面对这些因为世间痛苦而悲伤,而走不出来,而患上不同程度心理疾病的人,她反而觉得自己,从一定程度上治愈了。
不得不说,黄大夫的这个治疗方法,确实有一定作用。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有一个地方,让她觉得奇怪。
黄大夫开设的诊室,在这所精神干预医院的八层。
应该是挂靠在这家医院里,并不属于这家医院。
但这家医院很奇怪。
从一层到六层,都是人满为患。
各种病患医生护士来来往往。
唯独第七层。
冷寂得可怕。
但偌大的楼层里,只有一个护士站。
所有的病房也都锁着门。
从没见过病人来往。
也没见几个大夫走动。
听诊所共事的梁姨说,整个楼层只住着一个病人,并且那个病人,一住就是三年。
不让家属和亲朋探望。
着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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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有患者约了晚间十点,可已经快要十点半了,人还没来。
正准备催一下。手机却响起。
“你好,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诊室在十八层,结果就走到十八层了。然后下电梯,明明是八层啊,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你们诊室……”
“电梯是分奇偶楼层的。你可能坐错了。没事,你在那里等着,我去接你。”
“好呢。麻烦了。”
对方感激地挂了电话。
她快速下楼,接到了患者。把对方送进诊室。
对方却突然拍自己脑袋,“哎呀,我好像把就诊卡落在电梯里了。”
“没事。你先治疗,我帮你去找。”
快步下楼,正准备按电梯开关,电梯门却打开了。
一张熟悉的面孔,正站在电梯里。
“岑静微?”
尖细的嗓音,咯咯咯地笑着,指着她一身护士服,“唉,你不是《范语》的时尚编辑吗?你怎么落魄到这个份上了?还是扮劳动人民,体验生活?怎么,cos护士是你们下一期的主题吗?”
岑静微笑了笑,自己这一身行头:平底鞋,护士服,护士帽,还有盘起的头发,服务行业特有的妆容,确实挺有专业护士的感觉。
看着对面人长长的流苏耳坠,黑而卷的长发,清新也明艳的装扮,确实跟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面人也真是漂亮。
谈芸裳真是谈芸裳,国内顶级时尚杂志《LORA》的主编就是不一样。
大半夜来医院,穿衣打扮都这么讲究。
但她不想搭茬。
怎么也是情敌。
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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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了指大厅墙上的导引图,笑道,“预约探视,都请前往护士站。左转五十米。不谢。”
“怎么?《范语》破产了?养不起你了?真开始做起迎来送往的礼仪小姐了?”
岑静微依旧是笑,不屑看她一眼,准备走人。
谈芸裳还在讲,上下打量她:“怎么一跟南橘分开,就落魄成这个德行了?你瞧瞧你这个油腻腻发黄的护士服,干枯毛躁的头发,还有你这个妆容,真是吓死人啊?你们《范语》不是女性时尚大刊吗?怎么突然间主编这么接地气了,一块的眼影、两块的美瞳、三块的口红、四块的粉饼和五块的腮红是吗?还是直接用了马克笔、调色盘和丙烯颜料啊?要让你的品牌爸爸知道了,大牙笑掉不说,以后愿不愿意当金主,这可就未知数咯……”
岑静微再好的修养,被人这样数落一顿,也着实难以咽下这口气,正要语言回击,有人已经替她开了口。
“人家吃自己饭流自己汗怎么了?怎么碍你眼了?口口声声时尚时尚,你以为你把自己挂得跟圣诞树似的,就是时尚,就是美吗?护士再不美,也带着救死扶伤的圣洁。你不知道美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心善才会人美吗?肤浅而刻薄的女人,难怪尖嘴猴腮!皮肤再好,头发再顺,气质再出尘,也不过是个装满了污泥的花瓶,早晚要碎成稀巴烂的……”
大段话一口气说出来,谈芸裳的脸瞬间黄瓜色。
“你……”谈芸裳上下打量对方,“你谁啊你!”
对方从口袋里取出名片,“鄙人姓黎,黎百川。如果惹上官司,可以找我。不过,我还是希望您别有找我的机会。”
岑静微用嘴型表达了一下惊讶。
原来是个律师。
怪不得这么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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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芸裳还要反击,岑静微拿起手机,“按理说,我懒得管你。但你出言不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指着墙上的指示牌,“按规定,八点之后探视时间就结束了。如果不离开,会被保安清出去的哦。”
立刻拨号,电话里传来保安的声音,“小岑,怎么了?”
“这边有一位女士要离开,麻烦带一下……”路字还没出口,谈芸裳一手按住岑静微的手,将电话压掉。
岑静微抬头。
谈芸裳说:“你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给岑静微任何说话机会,溜得比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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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谈芸裳的身影消失,岑静微长舒一口气。
笑着对对面人道:“谢谢你啊。替我解围。”
“小事情。”黎百川说,“律师嘛。就是喜欢打嘴仗。职业病。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