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诗集的邮递费用问题,先前徐副主编就已经跟她解释过了。当时,她曾经提出异议,徐副主编说:“你这是自行出书,所以一切费用都是由作者本人支付的。如果你认为不合理,你可以自个儿找汽车运回去。”
尚六合没法子,只好接受出版社的意见。
她放下电话,对简伊春说:“表妹,下午他们就发书来了,通过邮局寄来的,估计后天早上就可以收到了。”
“这就好,不然等了一天又一天,生怕舅舅等不及了。”简伊春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舅舅不会走那么快,毕竟昨天晚上他还可以断断续续的说话。
这对表姐妹提起收录机,关好房门,向医院走去。
“表妹,你写信告诉你妈妈了吗?我老爸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你要让他们姐弟俩见上最后一面啊!”尚六合问一声。
简伊春说:“上星期我就已经写信回家乡了,我想老妈和老爸应该出门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正说着,经过十字路口时,旁边有一个老妇急匆匆走过来,连连叫喊道:“伊春!伊春!”
简伊春回过头一看,没想到果然是她老妈和老爸从乡下来了。她喜出望外,快步迎上前去,说:“爸,妈,我和表姐刚刚还在议论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到了。”
简伊春母亲告诉她说,昨天上午收到她的信后,下午她和老伴就赶到镇上汽车站买票,连夜前往高峰市。方才坐市内公交车来到这儿的,没想那么巧遇到她们表姐妹二人。
简伊春看到老爸老妈坐了一夜长途班车,一路挺累的,便对尚六合说:“表姐,你先到医院去,我带老妈老爸先到你家去洗涮一番,让二位老人吃个早餐、好好睡一觉。”
“好的,你带二位老人家先回去吧!”尚六合爽快地答应。
简伊春母亲得知她们俩并非来接车的,而是准备到医院去看望自己弟弟,于是说:“伊春,我和你老爸先到医院去看看思资。听说他病情很重,所以我们连夜赶来,就是要看看他的。”
简伊春理解母亲的心,也就听从她的心意。
十几分钟后,一行4人走进医院大门口,不多时又走进了尚城峰的病房。吕玉雪正在用吸管给丈夫喂食牛奶。
吕玉雪背向着病房门口。尚六合叫一声:“妈,表妹老妈和老爸刚从乡下来看望我爸爸。”
吕玉雪听罢,回过头来,很有礼貌地指点一下旁边的凳子,说:“大姐、大姐夫,你们坐。”
简伊春母亲放下行李,走上前对吕玉雪说:“弟妹,让我来喂吧。”
“不用了,老尚快吃饱了,你歇一下,坐夜车赶路,旅途够劳累的。”
几分钟后,吕玉雪取出娃哈哈奶瓶吸管,用湿纸巾轻轻揩拭沾在尚城峰两侧嘴角的牛奶渍。
随后,她低下头,凑近尚城峰耳边轻轻说:“老尚,你姐姐和姐夫今天早上从家乡探望你来了。”
尚思懿走到尚城峰跟前,仔细打量一下弟弟的脸庞,明显感觉得出,他消瘦了许多,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了。脸庞憔悴苍白,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整个人儿无精打彩,除了眼珠子还能活动一下,不留神观察的话,还以为是一具躺在床上的蜡像呢!
老妇看到这儿,心里一阵酸楚楚的,她眼睛里忍不住涌出点点泪珠。她心酸地轻轻叫一声:“思资,你还能认出姐姐来吗?”
第二十九章病情曝光
尚城峰动动嘴巴,不知在说些什么。简伊春妈妈把耳朵凑在他耳边,才听得出他在说:“姐,你还是和过去一样漂亮,一点也没有变化。”
妇人知道,在弟弟的眼里,他永远想象着她年轻时候的漂亮模样。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的胃病竟然恶化成胃癌。昨天,她收到女儿的信,得知弟弟的胃病已经恶化为晚期胃癌,顿时惊呆了。手中的信笺不由飘然落地,如同一片枯黄的树叶。
她难过啊!因为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弟弟在煤矿干了一辈子,还没到退休年龄就将要走完人生终点。她虽然生活在乡下,也深深懂得,一个人得了癌症,就等于宣判了死刑,谁也无法逃避。
尚思懿越想越难过,眼睛里的泪水忍不住潸潸而落,滴在尚城峰的脸上。
尚城峰费劲地伸出手去,轻轻抹一下姐姐脸上的泪水,说:“姐……别……难过,我没……没事……”
简伊春上前对母亲说:“妈,我们先让舅舅听一段矿井产煤的录音吧。”
老妇退出旁边。
尚六合将收录机放在尚城峰床前,温情地说:“老爸,这是邵望昨天晚上在井下录下的一段矿井生产的声音,现在就播放给你听,好吗?”
尚城峰虽然被病魔折磨得浑身无力,可是她的神智仍然很清醒。他欣喜地应一声“嗯!”尽管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可尚姑娘还是听清楚了。
为了满足老爸在人生旅途中的最后一个夙愿,尚六合动作娴熟地把那盒磁带装入收录机内。然后摁下放音键。
不一会儿,喇叭里传出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啊,这是尚城峰感到十分熟悉的电煤钻打炮眼的声音。稍时,又传出一阵轰隆、轰隆响的放炮声,接着又是“哗哗哗……”响的刮煤声……
紧接着,是工友们吃班中饭时互相谈笑风生的对话……
昨晚,邵望很有心情地在井下录下他和工友们正在挖煤作业时的各种声音。往日,工人都把这种嘈杂的声音视为讨厌的噪音。然而,此时此刻,对于即将告别人生的尚城峰来说,这是一组多么具有特殊意义的煤海交响乐啊!
尚城峰从昏昏沉沉的神智中兴奋地睁开两点夕阳般的余辉。他吃力地抬起颤抖的手,深情而亢奋地抚摸着收录机喇叭,仿佛觉得自己重新回到沸腾的煤海,他两边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尚六合从内心痛苦地祈祷:“磁带啊,你别转那么快吧……”这时,一串泪珠情不自地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次日早上,矿务局的领导和处室部门的同事,尚尚续续前来看望尚城峰,他们从医生那儿得知尚总工的生命已经到了大限,心情十分沉重地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