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的一只王八，他亲了孩子一下。”
行脚僧探了口气，就差那么一点他就成功了。当日他离开石蛙夫妇日夜兼程赶往昆仑上，他要向千年雪莲花要片花瓣，花瓣可以让人洁净无尘、能抵百邪。行脚僧取到了花瓣便往回赶，还是迟了一步。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就改变了很多事情的走向。
行脚僧对山鱼说：“这个孩子不能要，你交给我吧！”
山鱼的脸色变了，石蛙已经半人半鬼了，若连孩子也失去，她就一无所有了。山鱼一把夺过了行脚僧手中的孩子，说道：“谁也不许伤害我的孩子，谁害他我和他拼命。”
“罢罢罢，孩子是无辜的，错不在人，在那一点点。”
行脚僧掏出用金箔包着的雪莲花花瓣，花瓣在行脚僧急促的魔咒声中飘起，花瓣停在了婴儿的上方，花瓣化作了花瓣雨，白的像雪，雪飘到了孩子光洁的肌肤上，化了，融入了孩子的身躯。行脚僧也不知这样能起多大作用，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山鱼带着行脚僧去看躺在床上的石蛙，只有进出气的石蛙蜷缩着，想用身躯讲述一个秘密。行脚僧手一挥，石蛙变成了一条虫子，行脚僧对山鱼说：“你被王八骗了，石蛙在洗澡时已被王八打死了，但王八捉住了他的魂魄，王八把他的魂魄装入了一条虫子，又用障眼法把虫子变成了石蛙的模样，你被糊弄了。”
“石蛙他还有救吗？”
“这不是普通的虫子，是稀有的毒物，虫子死了，你丈夫的魂魄也将烟消云散。但我能让他的魂魄主宰这条虫子，勉强也算活了。”
山鱼认了，即便是虫子，她也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她在自己的牙上钻了一个洞，让虫子的家安在了自己的牙上。
行脚僧在湖边守了一月，终于等到了想出来透口气的王八。二人大战三百万回合，只斗的日月无光，天地失色，终南山整整下了三月雨。无数的神佛鬼目睹了这场惨绝人寰的争斗，可没有人出来插手，麻木地看着行脚僧和王八的肌肤一寸寸脱落，看着飘落的血雨染红了清澈的湖面。行脚僧和王八打斗到最后只剩下了两副骨架，天上不知谁咳嗽了一声，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折了骆驼的背，行脚僧和王八的骨架轰然倒塌，成了两堆白骨，行脚僧的魂魄抓住空中飘着的一根白发飞走了，那根白发是行脚僧光头上唯一的一根头发。王八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湖中受王八压制的一群水怪见王八已死，驾着水柱冲到空中撕裂了王八的那一缕孤魂。
天地恢复了平静，神佛鬼见热闹散去，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山鱼看着平静的湖面，为行脚僧落了两滴眼泪，她明白了行脚僧的伟大，也看清了真神已经死去，慈悲的佛已经堕落，麻木成了永恒，大道遗落在了沙尘。
血雨腥风摧杀了湖边所有的草木，只有一棵草傲立在阳光中。山鱼摩挲着婴儿的头，爱怜地对他说：“妈妈以后就叫你一棵草了……”
第十六章蛮荒念咒者
荒咒老母问一棵草：“你何时和我如此生疏的？”
一棵草说：“记不得了，我知道我有一个母亲叫山鱼。”
荒咒老母说：“山鱼这个名字土了些，用这个名字会被那些道行高的人耻笑的。”
“但是你的儿子喜欢，我记得母亲说过，‘山里有条鱼，长的漂亮极了，有着五彩鳞片，有着修长的身躯和一条会说话的尾巴。’于是母亲便把自己叫做山鱼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记得山鱼的话，不记得什么荒咒老母的话。”
“荒咒老母，蛮荒之地的施咒者，你不觉得别人听到这名头都会忌惮我三分？这不比叫山鱼好吗？”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不过我有话问你，我这次下来时，无意在拘魂鬼那听到了些闲言，好像我每次要死的时候，总有人去阎王那打点，我想这个人是你吧？是你不想让我在人间多活几年吧？”
“打点是因为我牵挂你，我不想你在路上被小鬼们欺负。”
“不对，你打点这帮恶鬼，是想让我早死，你不想我得道成仙。我记得你说过，神佛是冷漠自私的，做青蛙、做鲤鱼都比神佛活的坦荡。”
荒咒老母的心好苦，有些事她不能对一棵草说，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当年山鱼辛苦拉扯着孩子，山鱼很怀念那个为夫君报仇的行脚僧，所以孩子不到十岁便被送去了寺庙，让孩子替那个不知来历的行脚僧祈福，为行脚僧积些功德。送入寺庙还有一个好处，行脚僧不是说：“这孩童行正道则三界昌盛、大道通行，入邪路则酿亘古未有之浩劫。”山鱼就想：“把一棵草送入佛家庄严宝地，这样一棵草就不会误入歧途了。”
一棵草在寺中不负众望，门门功课优异，很有成为一代宗师的潜质。很可惜，二十岁的时候，一棵草下山购粮时被马车撞死了。山鱼很气愤，觉得天不公、地不公，就去极寒之地找冰雪婆婆。山鱼记得石蛙说过，当年他曾在海边救过一只海鸥，海鸥醒来后告诉他，她是北边极寒之地窝头岛的冰雪婆婆，到南边游玩不幸迷路，被烈日晒晕。为了报答石蛙的救命之恩，冰雪婆婆答应以后帮他一件事。现在情况紧急，急切的山鱼突然想到了石蛙对自己说过的陈年旧事。
山鱼也有些修行功底，虽然很不入流，但用这点本领用来行路却绰绰有余。风很大，山鱼一不小心便被刮在了空中，穿着厚厚的冬衣依然感觉在冰窖。走在茫茫的冰原上，没有方向，没有人烟，连鬼也没有，山鱼在风中喊了一声，“冰雪婆婆，你在哪里？”风雪带着山鱼的话在冰原上游荡，没过多久，山鱼听到一阵山崩地裂的声音，脚下的冰盖突然裂开一条长长的缝，蜿蜒曲折的缝隙一直延伸入风雪深处，凛冽的空气中有一个声音在传递，“沿着冰缝走，沿着冰缝走。”身心疲惫的山鱼依言向缝隙的源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