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咒老母说道:“这洞窟最早住着一些苦修者,他们发现地上那些可怜的游魂野鬼,便收留他们到了这里,后来洞中的孤魂野鬼越来越多,渐成气候形成今日之地下王国,你们都是被冥王遗弃、欺骗的可怜鬼。冥历秦广王二年,冥间开始修筑冥王殿,征民夫四十万,秦广王十年,冥王殿竣,民夫不足十万,三十万鬼全然消散。秦广王五年,冥王要求清理忘川河河道,河水暴涨,溢出漫天黑色烟雾吞噬数十万鬼。几番折腾,使得我洞中不堪冥王折磨的孤魂野鬼更是暴增。幽冥城建立之初全在倡明天道,疏浚万物流转。可惜如今大道已死,群宵做乱。幽冥城已是死城一座,奖惩福报不论因果只论人情,人鬼靠的是裙带,靠的是权势,靠的武功,生前修来三世无量功德亦抵不过冥钱百贯。兢兢业业做鬼比不上溜须拍马,做的好不如说的好,规规矩矩不如委曲求全,委曲求全不如奴颜婢膝,奴颜婢膝不如割股献媚。做人是贱人,做鬼是贱鬼,死死生生全是贱民,前不见来路后不见出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哭泣者有之,激愤者有之,磨刀霍霍者有之,切指发誓者有之,所有的鬼对眼前的黑暗充满了无尽的仇恨,誓言与幽冥城的无耻恶鬼势不两立。
荒咒老母手中的拐杖枣木雕刻而成,拐杖头是栩栩如生的龙头,荒咒老母用拐杖杵杵地,龙头喷出一团火,火光照红了荒咒老母的脸,惨红惨红的脸上泛着隐约的青光。围绕祭坛周围数百个石鼎中的血液突然燃烧了起来,火焰在血中跳舞,血水风干成了粉末,粉末化作了发光的虫子,虫子在空中狂欢。桃桃感觉有些发冷,猛然哆嗦起来,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呼唤。“死死生生,生生死死,恍若繁花,骄傲过,喧哗过,借着风的羽翼沿河而过,搭载着落叶的凄凉,背负着荒草的枯荣,随流而去。哦,摇曳中看到了鸟儿追啄着虫子,鹰隼扑击着鸟儿,羽翎箭射下了蓝天的魂。花瓣,轻舞般零落,聆听着鸣雁的随遇而安,激扬的水泛起涟漪,倒映着灼灼桃夭。水碎了,影散了,眨眼几经秋霜。”
笛生响起,诺大的洞窟上方腾起了一片白雾,白雾中涌动出无数光影。成千上万的人在向前冲,跑着跑着就倒下了,后面的人踏着死者的身躯继续奔跑。死去的人腐化掉了,死去的地方长出一丛丛茂密的草。一群小鬼跑来了,在草尖上跳舞,追逐着露珠。小鬼开始争斗,打着打着一些小鬼怒了,一个若婴儿般大小的鬼放火烧了青青的草,小鬼在火焰上大喊:“我是王,天与地之间的东西全归我,我是王,我想这个世界是什么它就应该是什么。”
荒咒老母双手高举,披风暴涨飘在空中,整个洞穴一片血红,上万年没照到的旮旯角也照到了。荒咒老母高喊:“妖孽的雾散去吧!”白雾消散了。群鬼慌张地看着荒咒老母。荒咒老母指着吹笛子的鬼书生说:“拿下他,他用妖法宣扬那个暴君的暴行。”
鬼书生说:“我没有这能耐,你们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吹了一首曲子,唤醒了一些鬼心中的记忆罢了,你仔细看,会发现白雾中出现的只是那些发光的跳舞的虫子罢了,你心中想什么它们便跳什么,无数虫子形成了那光怪陆离的画面。”
荒咒老母说:“哦!你这曲子叫什么?”
“《生凌乱》”
桃桃哆嗦的更厉害了,开始打摆子,随行的三分鬼摸了摸桃桃的额头,桃桃的头烫的厉害。半条命也注意到了桃桃的异常,问三分鬼桃桃怎么回事?三分鬼摇摇头。
桃桃嗫嚅地说:“她说我是一朵正凋零的花。”
半条命抓着她的手:“谁说的?什么花?”
桃桃嘴唇紧闭不再说什么。
荒咒老母让人把书生带到了自己跟前,她张着空洞洞的嘴看着他。书生发现荒咒老母唯一的一颗牙上钻出一只小虫,小虫探头探脑观望了一番书生缩回了门牙上的小洞。荒咒老母对书生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鬼,合格的鬼不应该吹这种曲子,你让别的鬼恢复了对过去的记忆,你让鬼心中的愁恨破土而出。”
书生说:“恶鬼心中只有仇恨所以他们听到的只是仇恨,好鬼心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所以它们听到的是希望。”
荒咒老母说:“乱讲。我今天心情好,换了往日,你的这些话会让我很不高兴的。既然你来了,欢迎你到处走走。但带你来的鬼我饶不了他。”
书生说:“我对上面的世界没什么好感,或许我对你有些用处。”
荒咒老母说:“看出来了,否则你休想活着离开。”
书生说:“所以你该奖赏带我来的人才是。”
荒咒老母说:“看不出你还是一个讲情义的鬼。我可以饶他,但同你一起来的那个漂亮女妖休想活着出去。”
书生说:“怎么?你看出她不是鬼了?”
荒咒老母说:“本来看不出来,但她太漂亮了,太引人注目了。我不得不去试探她一下,我在她耳边悄悄的说话,她就把一切全告诉我了。”
书生说:“她怎么会告诉你?”
荒咒老母说:“她心中想什么,我就在她耳边复述什么。她听到我说的和她想的很符合便会想的更多,于是我便大概了解她了。”
书生说:“她想什么你怎么能知道?”
荒咒老母说:“你少问为什么,你知道的太多我同样会杀了你。”
第十四章青蛙和鲤鱼
荒咒老母走下祭台,推开众人走到了桃桃跟前。荒咒老母张着嘴仔细端详着桃桃,口中啧啧称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漂亮的妖见过,清纯的妖却少有。”
“那是,她是天地灵秀生出的另类。”一棵草从鬼群中走了出来。
“是你?”
“是我。”
“差不多隔二十年总能与你相逢,与其同生死纠缠,不如投靠于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母是干大事的人,我追求的是个人的永生。”
“永生?你跟着我不就是永生吗?我在这鬼窟有上千年了,无生烦死畏,不也一样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在这里我们是王,真正的王,神鬼诸佛也奈何不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