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金娇当时就笑杨孝钕“得到了一座金子菩萨。”陈玉秀顿时堵住了乔金娇的那张快嘴道:“二嫂呀!没根没底的事,就莫乱讲。让人信以为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再说,我闺女对我可是么格话都讲过的,连那颗怀心都挖出来让我看过了,通红通红的,踏踏实实的。我劝你千万莫要节外生枝啊!”乔金娇只好应诺,可不久拉扯家常时,又当着辣妹子的面故意漏出口风来,陈玉秀发现辣妹子也没有特别的反映,而是采用四两拨千斤的办法,轻松地说:“你做大娘的还不晓得吗?我妈妈顾面子的时候,根本不考虑里子的厚薄。她不讲赔了一笔钱,不是显得我不值钱,一家人都没面子吗?而且好像数字越大,我的身价就越高,一家人脸上也就越光彩呢。”乔金娇觉得既然已经祸从口出,不如惹大一点,反正一拳是打人,十拳八拳也是打人。因此,她仔细回想后,还是摇头道:“不对,你当时也讲了,你妈妈不会希望你身上一两万小钱的。”乔金娇就哈哈笑着道:“我的个大娘哎,当时那情形你想想看,我如果讲一个子都没有,妈妈肯定在你跟前收不回面子。如果我默认了有几十上百万,我那些哥哥嫂子、三亲六眷万一晓得了,找上门来想方借钱,我拿么格去应付?那么,他们见我六亲不认,还会认我这个打不出一路拳、做不成一件事的亲人吗?”乔金娇虽然觉得外甥女说的在理,却还是认定那一件事,那一笔钱是存在的,只是“财不露白”罢了。于是笑道:“外甥女也莫把瓶口封得那么紧,其实有不有,多还是少,都是你自格的,你送人有人情在,人家要借也要你答应嘛。”辣妹子也不再说么格了,只是扪嘴笑着。陈玉秀就说乔金娇道:“你这个查事县官,眼下我闺女那边叫您大娘,这边叫您伯娘,可是冬茅盖屋,二面沾亲(青)呢。连自格这么亲的亲人都不相信,还相信哪个?我看我闺女,肚子里就只有一根肠子,还是绷直的不晓得转弯呢。如果真的有几十百把万在身上,肥水不落外人田,到时候也不会少了你这个‘二面青’的呀!”说得乔金娇也掩面笑了道:“鬼打起!又光着眼睛让你白骂了一顿呢!”陈玉秀就说:“你这一身皮太紧,不松一松,你会胀死呢!”
陈玉秀已经是过来人,她完全晓得妇人在一个家庭的份量。男人财为贵,妇人崽为贵,妇人养了崽,在家里的地位,湾里的地位,社会上的地位,都不一样了。哪怕自格不显贵,家里人会把你捧贵,地方地境的人会把你看贵呢!只是,陈玉秀觉得辣妹子养崽的前后对比,反差也太大了,真让她这个做家娘的一下子难以接受,难以适应。好得她自认为脾气性格还算可以,遇事也看得开,更想得开,多做点事少做点事,不会累坏累死,还能够强筋健体,减少病痛,健康长寿呢!受点气,当点弱,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世界上没有气死几个人,更没有弱死几个人,况且在家里,一家人,根本不存在当弱不当弱,即使受点气,也当是被窝里放屁,臭内不臭外嘛。特别是小鳅鳅风吹夜长,一时不同一时,一天比一天好玩。自格与孙崽在一起,也像是后生了,快乐了,一乐解千愁呢!可安静下来后,也会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一看,反省反省,试图通过反省,能够防范、化解、消除某些矛盾和纠纷的隐患,尽量让家庭和睦亲密。
陈玉秀认真地回忆,媳妇的变化应该是从巴肚开始的,尽管微妙,也逃不脱她的眼神。
第十三章
那是小鳅鳅出世前三个月,杨家湾的百岁寿星杨芳基老皇帝去世了。
与往常一样,从寿星咽气后到入棺前,陈玉秀被孝子贤孙请了去,就没有离开过主家。尽管青天白日的,她也不敢正眼瞧亡人一眼,况且是虽然老气横秋、却阳气十足的鸡公老师傅呢。有人故意戏耍一下,她都会被吓得脔心出窍。大炼钢铁时,陈玉秀、林巧娘一帮妯娌日夜往山上送木炭。有一次晚上,陈玉秀拉肚子有些脚软,走路打跪,妯娌们不知底细,好强的陈玉秀又不让她们帮忙,一向走在前头的陈玉秀今天却落后了。不仅如此,一个妯娌突然指着一座坟山上出现的磷光,惊叫着“鬼火!有鬼!”吓得陈玉秀两腿一折,连人带木炭往山下滚去。陈玉秀醒来后,就给妯娌们打招呼,说:“你们以后再莫吓人了啊,人吓人,吓掉魂呢!”从此以后,只要是加班走夜路,陈玉秀总不会在最前面,也不会落到最后面。妯娌们笑话她,陈玉秀就拿出当时一个流行话对付,说是“上游冒险,下游危险,中游保险呢。”因此,像这样死了人办丧事,要不是在大白天,要不是里里外外都有人,她早好久便回家了呢。夜晚困觉时,即使是五黄六月,她不但也会关门闭窗,而且用桌椅板凳顶上,才困得着呢。说来也奇怪,尽管陈玉秀怕鬼怕得要命,对于装殓亡人的规矩却十分熟悉,讲话做事也十分在行。眼下,她就在隔壁屋里开摆着,与孝眷和湾里热心人忙碌起来。
“老伯父上路了,你们全家大小都跪好送行。要架稳桥,让亡人平安地走过去。要多送钱,还要那些打了凿的钱,这时候送的打凿的钱,老人家才能够全部带到阴间去呢。”孝子贤孙便按照陈玉秀的指挥,跪满寿星的房屋,在床前放一只脚盆,平行架上两根棍子,将寿星穿的最后一双布鞋扑在棍子上。然后哭叫着“您老人家一路走好!我们孝子贤孙给您老人家送行!”你一把我一把地烧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