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椒抱住闺女大哭了一场,就与崽媳妇一起商量对策。文哥问:“妹妹,杨孝钕骂了你吗?”辣妹子咽呜着点了点头。武弟问:“打了吗?打哪里了,给哥看看。”辣妹子先是摇头,瞅了母亲一眼后又点头。两个嫂子对了一下目光,说:“你们男人,看么格?”支开武弟说:“那还了得!好狗不咬鸡,好丈夫不打妻嘛。妹妹来,我们避开一下,看是打的哪里,伤势严重不严重?”就站起身来。可辣妹子并没有跟着起身,家里人心里也就完全明白了,她是心虚了呢!朝天椒只好打圆场,说:“打了没打,你们莫管。反正你们的妹妹被人欺负了,就靠你们做哥哥嫂子的出头,叫齐一帮人,给你妹妹争回面子。”文哥就说:“妈呀!妹妹与妹郎如果只是吵吵嘴,连打都没有打,这是家庭小事,我们有必要干预吗?您老人家不是常说:‘牙齿与嘴唇这么亲密,也有碰着的时候。’还说‘打是亲,骂是爱,不吵不闹哪才怪’嘛。我们若是去了,还没转身,他们小俩口就和好了,那么多尴尬呀!”武弟说:“打了没见伤,骂了没录音,我们去,不是找人家的麻烦吗?”大嫂就说:“好得没录音,如果录了音,我看妹妹的声音绝对不会低!”二嫂也说:“妈!亲官都难理家务事,妹妹她们床头吵嘴床尾和,由他们气消了,自格去和好嘛。”
其实,朝天椒也晓得自格的闺女并不是省油的灯,与那个死忠烂厚的杨孝钕吵闹,最多是半斤八两,说不定她这头的秤尾还会翘一点呢。况且是因为分家的事情,那个亲家母不比自格,她还没过三十就守寡,而且只守大一个独生崽。崽又是个孝子,怎么会同意分家呢?如果这样的事情也兴师动众,只是损财怄气,还让人笑话,伤了颜面。可是,闺女受了委屈是实,如果娘家人不帮忙解决,就变成了地虱婆,以后在婆家永世抬不起头来,永世被他家里人、甚至地方地境的人欺负呢?也好,崽媳妇都不同意去,闺女就先住下来,等那只吃了豹子胆的狼来了,再好好收拾他。因此朝天椒最后说:“闺女先住下,他杨家人不来接,不赔礼道歉,坚决不回去,看他们怎么办。不过,我说闺女呀!你可要坚定,莫像那时节,总是想着那一盘菜,还跟妈妈赌气,要与他私奔呢!羞不羞?眼下你帮他家接了后,你这盘黄花菜也就凉了吧,这就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呢!”又说:“蠢东西,你应该把崽带来,他们娘崽就会急。鳅鳅一岁多了,有你不咸,没你不淡,他们随便能够带大了,你呀你,如果出现了广东那样的后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朝天椒这一说,倒是吓得辣妹子哭出了声。
辣妹子在娘屋里的那几日,可真是度日如年呀!接连几个夜晚,她做了几个恶梦,每次都惊叫醒来。辣妹子越担心做梦,梦却越加多起来,而且都是恶梦。她梦见小鳅鳅被一只张牙舞爪地老鸦叼到天上去了,她登时喊天叫地地哭嚎起来,慢慢地昏死在地。过去不晓得好久了,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告诉她说:“你伢崽是被神仙救走了。你要多烧香多拜佛多做善事,神仙就会把他送还的。”辣妹子醒来后,果然一日三次跪拜在神龛前,不住地烧香烧纸、念经颂佛。虔诚地祷告一阵子后,立即出门,见到庵庙,装上三炷清香;见路面上有坑,捧上泥土填平;见瞎子走路,前去引路;见老人家挑担子,抢过来挑上……有一次,她见一辆汽车呼啸而过,撞倒了一位老人家,她毫不犹豫地把老人家送到医院抢救,老人家苏醒后,却指认她是肇事者……尽管如此,为了伢崽早日回到身边,她还是咬住泪水,没有放弃做善事。她在车上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后生崽挖出了一个妇人身上的钱,她敲开了那只手,却从自格的坤包里拿出一把钱递过去,没想到她的手被后生崽抓住,车上顿时响起了“抓贼!打死小偷”的呼喊声。辣妹子被打昏在地,醒来时么格人、么格东西都没有见到了。很久,才听到轻微的叫“妈妈”的声音,她兴奋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爬过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细把戏,像是自格的伢崽鳅鳅,她惊叫着“鳅鳅!妈妈在这里!”可伢崽却没有任何反映。她一摸,伢崽浑身冰冷,没有丝毫脉博。她痛哭着问道:“天啦!这是怎么啦?”好像天上有人在说:“你把心挖出来,与伢崽换上吧。”她毫不犹豫地把自格的心挖出来,给伢崽换上。伢崽腾的站起来,活蹦乱跳地到处走,她笑弯的眼睛寸步不离地跟着伢崽。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不对干劲,神仙送还的并不是伢崽,复活的是一个妹崽呢!她又哭喊着昏死过去,耳边却一直响着一句话:“你只能主一个妹崽,为么格要生一个伢崽呢?生伢崽就是害了你,害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