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杨忠武又气又恨,连连吐着口水,也无论兄弟叔侄了,一阵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瞎眼畜牲!钻进了钱眼里,死在了钱眼里。老子把你们当亲人看,你们把我家当外人看,好啊!从今以后一刀两断,老子也六亲不认!”越走越气道:“你们以为不变猪,天底下的人就吃不上肉啦?等着看吧,这官司就得打成,这面子就得争回,杨家湾还有那么多人,杨家祠堂还有那么多人,我就要做给你们看一看!”快到湾门口了还在恨:“口口声声依靠政府,依法办事,公安有卵用!公安有用的话,社会上的案子就不会越来越多,坏人也不会越来越多,我闺女也就不会不明不白地死了。要得,你们眼下认钱不认人,三亲六眷都不认,总有一天会输得比我更惨!”
杨忠武前脚刚进公厅屋大门,就叫道:“狗崽!砸锣!”见杨孝军不冷不热的,又吼道:“耳朵聋了?还不砸锣去?!”杨孝军立马从家里拖出大铜锣,砸得震天响。他见蠢崽只敲锣不叫喊,又骂道:“你哑了,喉咙锁住了,开不得口啦?!”见叫喊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又嚷道:“你没吃饭吗?老子的东西都喂狗了!他娘的,都成了没良心的东西了!”杨忠武对伢崽看不顺眼,气恼不过,便过去要教训教训,吓得杨孝军将铜锣一放,撒腿跑了。“你娘卖乖的!等回再剥你的厚皮,抽你的懒筋!”杨忠武捡起铜锣,自格爬到公厅屋楼上,砸一下叫一声:“各位家门——打人命官司去啰!十块钱一个”……
陈玉秀见铜锣声召来了全湾人,也还稀稀拉拉过来一些家门,尽管不像过去,铜锣一响,家门就会烟烟路路地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一个公厅屋里挤都挤不下,还要往晒谷坪里站呢!眼前只有这一二十多个人,而且没有几个年富力强的汉子,真担心这场官司没有闹出对方的事小,闹出自格的事来可大呢!杨忠武心里终于有些踌躇了,脸上流着眼泪鼻汁,找到当时由生产队长改为村民组长的杨孝钕说:“孝钕侄崽呀!你千万要给我作主啊!你一定要亲自带人去啊!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们湾里的人也无法走路了,我们姓杨的人都会没脸见人了呢!”杨孝钕安慰道:“老叔你莫急,我不是正要问嘛,把事情弄清楚再去不迟。”见林巧娘带着跪门的外孙崽与那堂叔转身过来,便赶忙拦住,向后生家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后生家抓着脑壳说:“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晓得昨天上午孝翠嫂子冲到对面湾里,与一个叫阿芳的妹崽打了一架,那湾里的人将她劝回家后,她就困了。下午堂兄开车回来后,他们两口子又吵闹打起来,伯父伯母去劝架,她还将老人家骂了,把家老子推倒在地,昏死过去了,堂兄只有开车把他爸爸送到医院里去了。今天早晨,堂婶子闻见好大的农药气味,叫人撬开崽媳妇的门,才发现孝翠嫂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至于是为了么格事情,没有哪个人晓得。”林巧娘听后更加悲伤地哭诉起来:“天啦!你听见了吗?兄弟叔侄啊!你们都听见了吗?好狗不咬鸡,好丈夫不打妻,挨了外人打,还要挨老公的打,是合起来打的呢!打了还不管,让她去寻死,吃了农药也不救,明显逼我满女死吧。孝翠——我的闺女呀!你这个蠢妹崽,怎么就这么蠢呢?有么格事想不开,就来娘家住一段时间,解开心中的锁就好了,你怎么就寻死寻活的呀!天啦!我一生一世就看到你两姊妹,你这一走,妈妈的怀心撕开了两半,肠子扯断了两节呀……”
杨姓族民听说是这样,晓得其中有问题,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这个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嘛,外人打她,家里人也打她,不是里应外合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吗?”那个随合道:“要是这样的话,其中就大有文章可做了。”又有人说:“翠妹崽是发癫了吧,寻到外人打架,没有打赢又找家里人出气,还打家老子,这是不孝嘛。”又有人附和道:“要是这样,这官司可不好打了。有理做出无理事,我们去也坐不了上席,闹出事来了更沾不到光的。”林巧娘见不少家门讲的是扯柴熄火的话,赶紧说:“她大伯大叔大姑大婶子,不管怎样,我闺女就是讲错了话,做错了事,也罪不致死嘛。再讲,就是要枪毙,也得由政府,不能由他家呀是不是?眼下我闺女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一掌是打在我心上,伤在姓杨的所有人身上呢是不是?麻烦你们动一下步,亲帮亲,邻帮邻,我们一家没有其他依靠,就靠家门了。”
“各位父老乡亲,听我一句话,官司可以打,但不能用这种方式。”杨孝钕作为一村之组长,不能不出面拦阻了,他说:“大家伙想想看!解放三十多年了,改革开放也有好几年了,共产党领导,建设法制社会,怎么还能采用封建社会那一套呢?弄不好,本来有理的事情,会变成了没理的事情,本来能够依法处理的事情,却会弄成违法的事情。”有人就问:“那……我们姓杨的女子白白送一条命,就这么放手算了?”杨孝钕说:“报案呀!刚才不是有人讲,这件事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吗?我们就依靠党和政府作主,让公安部门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