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心想,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莉莉安了。今天那头草莓金的头发全数盘起,还戴上了金色的头环。身上的礼服相当朴素,就只是在摇曳生姿的白色薄纱礼服上,加了条金色的腰带而已。虽然遮掩了莉莉安那可说是过于纤细的体型,同时也酝酿出一股圣女般的神秘氛围。配色与会场的装饰相同,站在披着同色披风的菲力克斯身旁,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刻意挑选了成套的服装。莉莉安的胸口上,低调地别着与安洁同款的胸针。
莉莉安看起来比入学典礼时还要紧张,说是已经到了恐惧的地步也不为过。她一直发抖,脸色也变得跟衣服一样白。虽然没有哭,但眼皮有些肿胀,也许直到刚才都在哭泣。菲力克斯依偎在她身旁,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伸手轻轻搭在不停颤抖的少女肩上。
赛勒梅斯夏安降临之后,建国的女神神复活之日就快到了。
(莉莉安学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从冬至祭到今天,她究竟在哪里,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莉莉安学姐,安德森小姐已经把母亲大人您的事都告诉我了……)
安洁在心中拼命对莉莉安诉说。国王的声音几乎没进到她耳中,只是从思考的边缘滑过。
(您为什么在哭呢……?是什么让您如此痛苦呢?)
(站在您身旁的菲力克斯殿下,您和他谈了些什么呢……?)
费安娜尔王国千年万年繁荣的历史基础,即将在此时此地奠定。
(您有发现我在这里吗?)
(拜托您……莉莉安学姐。)
(不在我的身边也没关系……)
(请您一定要保持笑容……)
王国的守护神与建国的女神曾经和睦相处,孕育出大地之神这个爱的结晶。
比伊莎贝拉还要娇小的莉莉安,从安洁的位置只能看到她被栅栏挡住的脸和锁骨一带。可以看到她紧握着胸针的手在发抖,紫色的眼眸中积满了泪水——
为了让我的治世,以及我的儿子菲力克斯的治世更加稳固,费安娜尔王国成为千年王国,继承赛勒梅斯夏安的力量是首要之务。
————!
安洁瞪大了蓝色眼眸。
莉莉安紧闭双眼低下头,菲力克斯则是紧咬下唇。
因此,朕希望让吾儿菲力克斯迎娶赛勒梅斯夏安的莉莉安赛蕾娜斯威,让王国的守护更加稳固。
无声的骚动撼动了大厅的空气。明明没有任何人出声,但众人面面相觑,倒抽一口气,以手掩口的细微动作,仿佛化为粘稠的液体,逐渐充满整个大厅。
……安洁。
露娜低声呼唤,抓住安洁的肩膀将她拉向自己,安洁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就要倒下了。
学姐,振作点。
艾略特从另一边扶住她。安洁拼命点头,抓住两人的手,拼命站稳脚步。
菲力克斯与莉莉安都没有看向我。我听不见国王的声音。悔婚。没错,是悔婚。到头来,我还是失去了菲力克斯大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因为稍微知道未来,所以我以为只要好好努力,就能改变命运。心爱的人、曾经心爱的人。菲力克斯大人已经去了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没有任何通知就被告知这件事,我究竟该如何是好?那一天,您说的相信我又是什么意思?不行,眼泪要掉下来了。
…………呜……
我还有人支持,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身旁有愿意支持我的朋友,还有愿意温暖地迎接我的双亲。可是莉莉安呢?既然已经决定要抛弃我,与那孩子在一起,就应该比我还珍惜她才对。在如此盛大的舞台上,比任何人都纤细的那孩子正害怕得发抖,随时都可能哭出来,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下个月的王子诞辰庆祝会,将重新订定婚约。
不行,不行……虽然安德森先生也不行,但菲力克斯大人也不行。菲力克斯大人,您明明说过爱我,而不是爱赛勒梅斯夏安,但莉莉安小姐就不一样吗?您把她当成稳固王国的道具吗?这样不行,我无法原谅……莉莉安小姐比任何人都还要厌恶自己是赛勒梅斯夏安……
希望借由这个良辰吉日,让众人知晓两人的关系。
莉莉安小姐,这样真的好吗?还是说,又是那个肮脏的斯威特男爵强迫你答应的?还是大神官或国王陛下要你这么做的?——你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莉莉安小姐喜欢的是安德森先生。她喜欢安德森先生,喜欢到想着他哭泣……
我亲爱的费亚瑞尔子民啊。希望各位祝福为了跨越苦难时代而携手的两人。
国王说完,余韵在大厅中扩散,然后消失。
不知从何处开始,掌声零零星星地响起。然后逐渐增加,化为拍手的洪水,撼动大厅的墙壁、地板,以及安洁的心脏。
(……不对……!)
莉莉安小姐喜欢他?那又怎样?我喜欢的是莉莉安小姐。我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到无可自拔。我不希望她露出那种表情,我希望她能露出最美丽、最可爱的笑容。如果她身旁的人是菲力克斯大人也好,安德森先生也好,只要她能在身旁幸福地笑着,虽然悲伤,但我也能死心。可是,你看……她哭了,她哭了呀!为什么没有人替她拭泪?没有人牵起她的手,让她安心吗……
……安洁。
在掌声之中,露娜拍了拍安洁的背。安洁没有擦拭不停滑落的眼泪,望向露娜的脸。露娜用自己的手帕替安洁擦脸。
去吧。
咦……
对象是谁都无所谓。要是错过现在,你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死的时候才后悔就太迟了。
就是说呀,学姐。
站在另一侧的艾略特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