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月阴雨绵绵的时长已经大大超出了往昔记忆里的范畴,自初七开始飘雨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太阳的面。迎着阴霾的天色,室内不得不时时刻刻掌了灯。灯影幢幢,略有些熏腾的烟火气缭绕的样子倒是叫我忆起了在监室内的那些时光。
暗沉的三面土墙,小臂粗的木制围栏,墙际一方手掌大的天窗。鼻端沉积的是那些经年不散的暗沉霉败的腐朽气息,还有烛火摇曳下投在墙面上起伏的暗影,很容易叫人想起来那些传说里蛊惑人心的妖兽。
虽说困了两个多月,不过却是神识不清的迷糊躺着要更久点,因此最深刻的印象也就只剩了那些萦绕周遭的血腥腐臭之气。
“染师妹?!”
七师兄再度嬉皮笑脸朝我靠过来,我只做了视而不见,转过头去懒得予一个眼神给他。
见状,七师兄挠了挠头立时就从另一头绕过来,随即自怀里掏出个纸包在我面前晃了晃,“染儿,师兄在镇上帮你带了些五观堂的桂花糯米糕,是用新摘下的桂花洗净隔水蒸煮后做成的,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听着有糕点,还是五观堂买来的,我心念一动,略抬了眼皮拨冗望了过去,七师兄显是很懂,忙不迭将纸包递到了我面前。看到纸面上印着的五观堂纹样,我禁不住翘了嘴角。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就勉强吃一口吧。”接过纸包我取了块糯米糕出来。
听着我这番话,七师兄嘴角抽了抽,倒是也没多言。想来应当也是知道自己这回的行径有些过火了,是真的惹毛了我,所以难得没有同等回击嘲讽我。
话说回来七师兄究竟是怎么得罪我的,事情就要从前两天说起了。因为他的所谓“主义。”南宫慕合那个扫帚星就假惺惺顺势来到后厨帮忙了。我满心谋划着指使他去劈了大堆的柴,一时疏忽淡忘了自己被胖厨娘吩咐的淘米的活计,不慎将斗里的米都让水冲走了,这个结果直接导致了当天晚上大家伙的晚膳都成了稀粥。
我那几个师兄倒是不会说什么,但是胖厨娘就不一样了。于她而言,我绝对属于目无尊长。显然,虽然胖厨娘长得比我师父看上去和善,但是在对我的态度上却并不相同。
我师父绝对属于面恶心善,而胖厨娘……
显然心宽体胖这个词汇并不是用来形容她的,因为我犯错,当然是要惩罚的。对照着我的状态,她直接就停了我的肉食供应,午膳时分她是亲自守着的,晚膳看不到了还特意专门吩咐了我二师兄看着。
想当然尔二师兄这么个直肠子木头桩子,得了这番交代行事必然都会格外妥帖,说不给我吃肉就连个肉沫沫都不会给一点。于是,我在他严防死守泼水不进的铁面无私下这两天直接就是荤腥未进,肚子空空只觉得生活无趣,再加上阴雨霏霏地见不着阳光,又兼之闻着满屋子的烟火气,仿佛回到了那苦闷委屈的大狱光景。
人是铁,饭是钢。
虽然看起来没有肉食什么事,但是这其实是精华。
没得吃了我当然就对七师兄愤恨在新,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完全不想再与他多废话一句,就算当面撞上都能视若无睹。想来我这么铁面无私的冷落了他这么几天,七师兄显然也是知道错了,这就买了糯米糕来哄我。
于是,我趁此机会与他道:“日后你别拿南……那小师侄来打趣我了,都说了我对他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七师兄听了倒是没有和往常那样不正经,反是一脸关切看着我,沉痛道:“我明白了,染师妹这是深受尚家那小子悔婚的伤害了。”
闻言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可是有些东西便是天可怜见的越描越黑,闭了眼,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只求他不要再生事当媒公,“对对对,我现在特别难受,所以暂时没有这个心思了。”
这话说的时候刚好轮上扫帚星在那打扫饭堂,他刚好就在抹桌子,碰到旁侧的长条板凳,撞出了极大的声响动静。我下意识地回神过来,扭了头去看他。
那少年这时候也刚好侧目看过来,四目相对,我指天发誓自他眼里看到了一抹戏谑的调侃。
我收回了视线,狠狠咬了口桂花糯米糕。
其实三天前在师父房里询问《云舒卷》相关的时候我是有机会暗示师父,阁里出了问题的。可临到开口之际,那话转了两圈最后我还是没有提。
直觉的在恐惧出事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这份迟疑源自何处,却是我怎么都捉摸不透的。
“……染师妹。”
“嗯?!”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再有七师兄素日待我也非常不错,就算不看这糯米糕的面子也要有些人情味,所以我理他了。
不过很快,我就后悔了这个决定,因为七师兄问了我这么个问题,“你真的是伤心不愿在考虑问题还是纯粹不想师兄打搅你?”
“什么?”对着他这番问题我全然游艇没有,迟疑地将他望着,甚至连手里握着的糯米糕都忘记再啃,一心只想知道究竟。
“方才你们两个这么副含情脉脉的对视,当真是旁若无人啊。”
在听到他接下去说的这席话之后,我直接就将手里吃了一半糯米糕朝着七师兄的面门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