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帝都繁华的西都大街后,马车一路向西,最后听着外头车把式甩了马鞭的一声长啸,马车才停了下来。车把式过来将那踩脚凳搬到了车边,小丫头掀了车帘先跳下去,随后便伸了手要来扶我。
“姑娘!”
我垂了眸,并没有承她的好意,径自从旁侧下了马车。
不过这半人高的高度,平素于我从来不在话下,可是在今天这个时候我在跃下落地之际脚下突然失了力,就这么相当难看地五体投地扑到了地上。
“噗!”我听到了头顶传来忍俊不禁的笑意,这时候总归我还没忘了形象这回事,忙不迭要爬起来。那小丫头这时候也绕了过来要扶我,声音听上去慌张极了,“姑娘你还好吧?”
即便手掌膝头痛得不行,但是毕竟是自己搞成这样的,我怎么能有脸流露出痛意,绷着脸表示,“我无事,不妨的。”
“染儿。”这时候我听到了尚忆知的声音,与方才那声嗤笑发出的位置相近,不消说,刚刚看着我五体投地扑街的人也是他。
垂了眸,我并未答应。落下的视线里闯入了一角红袍,我知道那是尚忆知的官府。之前在三司会审之际,我已经见过他这番穿着了,不需抬头脑内自然就能描摹出来他身上这一袭官袍的周正持重样子。
他专门迎在府外,要将我带进去。
我虽然没有抬头倒是也想不起来自己必须拒绝的理由,所以跟了他后脚入了他那间状元府。接了我出大牢的小丫头也一路亦步亦趋地跟了我走。
“染姑娘。”
迎头一把熟悉的声音终于令我禁不住抬了头,“郑二爷?!”
面前的管家是尚忆知在即墨的尚家的老人,我断然想不到他会出现在帝都状元府里。一时间便是有些惊愕,迎着我那番神色,尚忆知转了头与我交代,“我特意唤了郑二爷过来,过几日陪你一道回即墨镇去。你爹爹和你师父并那些师兄在你不见之后可是找的紧。”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才接道:“这回你返回即墨镇后不须多言,郑二爷会处理妥当的。详细的那些我也已经与他说过了,然后,关于婚事……”
“我知道,就这么不作数了。”我抢了白,不想彻底沦为弃妇。
“不是的染儿。”尚忆知摇了头。
听着这话我心下又有些活泛起来,随之终于将那视线投到了他身上。这个我幼时便以为是要嫁予他,永结同心过一辈子的对象。
所以我想,他定然也是舍不下我的。
在我满眼欺骗的视线里,尚忆知与我道:“若是你愿意还是可以嫁予我的,公主的话虽然是正妻,但是断然也不会为难与你。”
我怔了好半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回应。
三妻四妾这种,其实本就是平常。
我不该去计较和意外的,只是我虽然知道这样的现实,可是当自己真的要面对这样的情景,特别是提及到这件事的人是尚忆知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我喜欢的他,应当是年幼之际初次相见那儒雅矜贵的小公子,他会之乎者也,懂识文断字。也会投壶,会微微笑着听我说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他是我的忆知哥哥,是我原本一心倾慕的婚约对象。
结果因为我自己的错处,身陷囹圄,他便是为了救我出去,应承了迎娶元初公主这桩事情。所以,我心下对他便是又恼又疼。
恼他如此断然行事,却又疼他居然会为了我做出这样的牺牲来。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想到,尚忆知会在一切尚未完全落定前就与我谈及后续的事宜。
当人妾氏,便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即便是我爹爹,那时候也是凭着让我做正妻这样的条件去与尚家订的亲。
但是这时候尚忆知却告知我,只要我愿意,他还是会同我成亲的。
实则这与原先的那些也并没有什么差别,我嫁予他了,这本就是最圆满的结局。可同时我心里却又有了不同的念头,那些念头犹似浮水而起的瓢,理智想讲它按下去但转瞬又一次浮水出来。
我不愿去细想,这时候却脑子乱糟糟的没有一个完满的念头。
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起码这句话证明了尚忆知待我即便不算特别也是足够欢喜的,欢喜的他就算我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都依旧还愿意娶我。
点了头,只要我这头同意,事情就不会有任何的更改。
尚忆知,终究还是我的良人。
为人妾氏,特别是尚忆知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脑内千回百转都是在往同一个目的确认,可是我却怎么都点不了这个头。强自按下的水瓢越来越多,一个个都浮上了心湖。
不看不听不想那些念头也系数翻了出来,汇聚成一个声音——不要。
我内心真正的情绪终于戳破了那头幻想的泡泡,垂了眸,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黯哑,“忆知哥哥,我……不愿意。”
尚忆知那头怔了怔,片刻后脸上露了几许笑意,半是宽慰自己也半是宽慰我道:“是,当妾氏终究还是委屈了染儿的。况且,元初公主金枝玉叶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
“不!”我抬了头,望向他,“其实嫁予你是我自小到大的梦想,不管是妻还是妾都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忆知哥哥,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
《云舒卷》的事情,韩家的事情都是悬而未决的,这次尚忆知娶了公主为我挡过了这些事端,如若下次再生了什么事端,难不成要他为我付出性命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我既然无法自保,却也不想要再去连累他。
我想自己终究是与南宫慕合不同的,人不为己总也是有原因的,即便是天诛地灭我亦只想自己独自承受再不想拖累尚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