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残月的夜幕下,昔日气势恢宏的天下第一庄几成废墟,重重官兵禁军围绕着废墟上独立站着的一人。
“韩世冲,你若是立即放下手中兵刃,我或可留你条全尸。”为首的总兵昔年也是第一庄的贵客,望着那浑身血污的男子心下叹了口气。
通敌谋逆这样的罪名盖在韩家身上不说武林同道,便是他也断然不信。可是君威煌煌,韩家的这桩罪孽是帝君亲自下的督办旨意。随后,便是出动大军围剿韩家。
令下韩家上下三十七口无一放过。
如今,便是只剩了这庄主,昔年的武林第一高手韩世冲。
“胡大人,韩某知道你身沐皇恩无能为力,韩某只求大人能顾念你我旧情,来年今日与我倒上一杯浊酒。”拄着长枪的韩世冲已然身体倾斜,不过凭着一口气勉力支撑。
总兵大人抬手作揖,“胡某应下了。”
“好,胡大人,那韩某就走的安心了。”韩世冲眼眸一亮,一柄长枪高高抛起最后直直从天灵盖内穿刺进去。
这时候,原本在后方督战的禁宫总管太监突然尖利着嗓子冲了过来,“莫要叫他死,陛下还要逼问他通敌的书信往来。”
听着这声疾呼,便是有总兵及身侧几人军官模样的人冲了过去,可叹为时已晚,韩世冲已然气绝身凉。
总管太监一脚重重跺地,举了双手愤怒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出来!”
“喏。”四下齐声应和,便有军人开始翻找废墟残骸下的书信木简等物。
总兵胡大人看着倒卧在地死不瞑目的韩世冲,缓缓蹲了下去,用手抚上了他的眼。
扭了头,望着当空那抹残钩月牙,心下再沉沉叹了口气。
韩家三十七口不包括他刚刚出生的幼儿,那个孩子,一早就已经着人送了出去。只希望,能在这世间某处,安生成长,再不要卷入这等朝廷江湖的喋血争斗之下。
……
常言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可怜我那波澜壮阔的前程还未正经展开,已经因着月黑风高一时不查的关系,脚下踩空,带着狼犬大富摔进了附近猎户设的捕兽坑里。
一时间,就只余了大富望月狼嚎的委屈寂寥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和一只狼犬沦落到夜半赶路结果齐齐跌落捕兽坑这桩磕碜事,故事恐怕还要从头讲起。
众所周知古往今来,所谓的高人大侠必得是喜好除暴安良,拳打恶霸路人、脚踢贪钱知府,然后成为万人敬仰专心膜拜的对象。从而留下各种故事段子,在茶肆说书先生口中源远流长,我爹虽说是个庄稼汉,但是却爱听这些段子。对于此等大侠高人各种仰慕钦佩,逐渐就生出了一个江湖梦,怎奈发梦之际他老人家年纪已经颇大再想习武也是无人愿收,这便成了桩痴想。
有道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就将此希翼寄托在了我身上。就这样彼时年尚九岁的我被带上了岱山,岱山有一座四方阁。算是远近闻名的习武之地,我爹彼时当着我师父梅如意的面胡诌了一番我什么出生便会打鸣,单手倒立根骨极佳云云的鬼话,竟是唬的师父大人就这么将我收入了座下。
结果不争气的我在见着他老人家那张堪称风干老腊肉纤维紧缩的脸后,竟硬生生被吓哭了。
虽然这样一来等于现场就戳破了之前我爹对我夸下的类似,天赋异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假话,但是好在师父虽然长了张恶人脸却拥有一颗慈悲心,并没有反口将我和我爹踢出师门,转而给我塞了一根糖葫芦。
为了这么根酸甜可口的糖葫芦,我便止住了哭声。师父见状松了口气这便意图过来摸我的发髻,孰料他一动我又哭成了孟姜女。
于是,老人家沉沉叹了口气。
即便他愿意收我,我那鬼哭狼嚎的样子也着实难看。现场一度十分尴尬,尴尬到我爹这个庄稼汉子居然抛下我一走了之。不过也算是以毒攻毒吧,我这哭天抢地一番哀嚎之后竟对师父他人家外貌有了免疫力,再怯怯地畏惧几日之后倒也慢慢习惯了。
据后头他老人家告知,彼时实在是被我那副哭的有今生没来世的样子惊到了,自觉面容粗陋再无颜对外,便萌生了隐退之心,我就此成为了他最后的关门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