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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章

作者:桃源山人|发布时间:2024-12-19 18:34|字数:2192

  自从戊戌宫廷政变以来,慈禧太后独握大权,总揽朝纲。考虑平衡汉满关系、加强洋务协调,设立了督办政务处,并诏令张之洞兼参知政事。太后临朝之暇,喜欢到颐和园游览、听京剧,一般事情也在园中议处。被召大臣陆续到齐,恭恭敬敬地侯立在德和园的会客厅,太后从游船上下来,款款走进大厅,从太监托着的供盘上拿过一份奏折,摆放到茶几上,然后对大臣们说:“徽省的稽查奏折我看过,声言无有确凿证据证明,徽省诸官与“康梁”逆党有关。今日把众卿家召来,议一议此事如何处置。”

  隆义抢先奏道:“安徽巡抚郑化熙,勾结芜湖道严尚、淮林知县洪尘庵,与康梁逆党遥相呼应,鼓吹变法,排挤满族官员,营建皖江独立王国,罪不可赦,应尽早剪除。”

  张之洞反奏道:“太后明察,郑化熙巡抚,乃咸丰功臣,三朝元老,一向忠于皇室,勤于王事,功勋卓著,世人皆知;芜湖道严尚,早于事变前即擢拔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任太常寺卿,为我朝不可缺少的外交大臣。朝廷不可轻信谗言,以无凭无据之罪名,制造冤狱,戕害忠臣,若此,则难以服天下。”

  太后盯住隆义问:“隆卿家言之凿凿,你久居京中,从何得知?又可否有证据?”

  隆义拿出一份资料:“皖城知府煜敦,正黄旗下满族子弟,是微臣的表侄。他为了我满族大清利益,大胆举报,现核查清楚,郑化熙与康有为同为广东南海人,洪尘庵与康、梁是同年进士,参加过公车上书,且是皇上钦点的翰林。此二人的履历抄本,请太后过目。”

  太后接过履历资料,问徐天浩:“你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徐天浩据实应奏:“微臣按太后谕旨行事,只查他们与康、梁之间串通联络的证据,不及其余,以免节外生枝,殃及无辜。”

  张之洞据理力争:“隆大人所举资料,不能证明变法期间,他们与康梁有串联通气的事实。用个人履历作举罪证据,没有说服力。外患当前,应减少内讧,团结对敌。”

  太后征求荣禄的意见。荣禄决然奏对:“臣以为,对于新党势力应斩草除根,除恶务尽。郑化熙等既然与康梁有种种关联,就应视为余孽,予以清除,以免养虎遗患。”

  太后权衡再三,一锤定音:“安徽巡抚郑化熙,改任贵州巡抚。太常寺卿严尚继续现任职务。罢免洪尘庵淮林知县官爵,归籍为民。”

  政治斗争是残酷无情的,也是蛮不讲理的。个人履历变成整人的工具,古往今来无不如此,不足为怪。郑化熙是明迁暗贬,犹如发配到苦寒之地去戍边,谁让你是康有为的同乡?洪尘庵被贬官的症结,则在于“钦点翰林”这个头衔,那相当于光绪皇帝的门生。此次宫廷事变,母子反目,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恨之入骨,不迁怒于你天子门生才怪呢!

  洪尘庵谈定的接受了这不公的裁处,也知道乱世无公理,狐鼠当道之际,离开这龌龊的官场,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此时,他惟愿早早离开这伤心之地,他迅速地把一应公务交割清楚,命来禄去预订回归的船只,打点好行李,希望尽快投入故乡的怀抱。忽报郑化熙巡抚来访,洪尘庵三步并作两步趋前迎接,郑化熙豪爽依旧,声若洪钟:“贤弟即将回归故里,老夫特来一别。”

  洪尘庵惶惑地长长一揖:“谢谢督帅青顾,学生本想登门拜别,反倒劳烦督帅亲临慰问,岂不折杀晚辈。”

  郑化熙递过一卷长轴和一副对联,抱歉地说:“原打算设宴为贤弟送别,但想到大家心情都不佳,便拙书一首东坡词和李中堂的家训联语相送,留作纪念,略表慰藉之意。”

  洪尘庵小心翼翼地展开书轴,但见装裱精致,古朴淡雅,苍劲有力的草书,龙飞凤舞,生动地耀然纸上。抄录的是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阳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东坡先生这首词,琢句瘦逸,看似写眼前景,其实是以曲笔直抒胸臆。洪尘庵明白,郑化熙意在以东坡词来开导自己,要以坦荡胸怀,任天而动,漠视风云变幻,坦然归隐乡野。可谓情意真切,用心良苦。洪尘庵感觉弥足珍贵:“督抚大人胸襟宽广,情志高远。您的宽慰,令学生豁然释怀,皈依自然,寻求宁静,则人生无畏无恙。”

  郑化熙颔首认同:“老夫与贤弟共勉。”

  “传闻贵州荒蛮之地,瘴疠横生,百姓穷苦,督抚大人

  此去山高路远,崎岖坎坷,学生无缘效力麾下,听命左右,惟祈大人多加保重,一路平安。”洪尘庵语含凄凉,情溢言表。

  郑化熙受不了沉闷气氛,拱手一别,朗声说道:“休要缠绵忧虑,我辈去留无意,任天空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看窗外花开花落。明日不能到码头相送,但愿有朝一日,重聚风雨楼,煮酒论英雄,老夫告辞了。”

  送走郑化熙后,洪尘庵把书籍文稿收拾妥帖,加上其他行装,不过区区一担,明日正好轻装上路。

  向夜,上官花姐弟、刘立松提着食盒来与洪尘庵共进晚餐。

  干煸臭鳜鱼、红烧狮子头、爆炒双飞、酱香牛肉……摆了一桌子洪尘庵爱吃的徽州菜,还刻意弄了一瓶洪尘庵家乡的特牌大曲。上官花看见整好的行装,便疑惑地说:“怎么,打算明天就回老家?”

  洪尘庵掩饰地:“还早,清闲几天再说。在任几年,都无暇瞻仰宝地风光,我还要到天柱山去瞻仰禅寺,求签拜佛呢。”

  上官花开诚布公:“不管你那天启程,先通知一声,我已经决定跟你一同回家乡。立松大哥已经同意,戏班就由他接管。”

  洪尘庵坚决回绝:“不行!我家中有妻有儿,如今又削职为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你年轻善良,就在皖城找个好夫婿,平安度日,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祝福你们。”

  “我早就说过,信赖喜欢的是你的人,其它我都不在乎。不做官更好,我们可以踏踏实实过平民日子,远离那勾心斗角的官场,摆脱那些卑鄙龌龊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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