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玛嚎啕大哭,原以为最多肉身死掉,魂魄会和普通人一样回归彩虹湾加入祖先的行列,节庆时节接受后人的祭扫,若是得闲还可以回梅寨盘留,看看自己的儿女,或者进入儿女的梦想为他们托梦。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是我罪有应得,罪有应得不必细说,不必”
“只是可怜了我们家的小桃实啊”
耍猴人不再听下去,戴上斗笠,推开房门,径直出门,只留下梯玛怀抱着那只附着雷刚魂魄的猴子,
“雷刚,你是愿意与我同死,还是愿意做一只畜生?”梯玛在最后关头关心起了自己这位同门的师侄,不由又是满心悲悯。
猴子,从怀里慢慢爬出,也走向了房门,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向梯玛回望。
“走吧走吧,做一只畜生,远离这些罪恶吧,自己选的路,怎么样都是路,哪怕,是绝路”
猴子跳出房门跃上屋顶,又几步钻入了山林。
梯玛将房门闭上,拿起那个皮囊,扔向了即将熄灭的火塘,火塘的火焰又重新燃起,蓝色的火光透出诱人的味道,梯玛看向火光深处,熊熊的火焰中一群全身燃烧的无头武士正骑着同样燃烧着的战马向自己奔腾而来,火焰深处那一柄柄透出热烈火光的弯刀,向自己劈天盖地砍过来
月亮仍然明亮,整个寨子里只有甘棠家的灯还是亮着的,耍猴人的披风在月色中映出飘逸的影子,肩头的那只猴子还是那样温顺听话,仿佛已经在他肩头进入了梦想。
走到甘棠家门外,轻轻敲响这再熟悉不过的房门,
“什么人?”是甘棠那细腻温润的声音。
“归人”
绝地巫事第六章出鞘
一夜不成眠,这个面前的人没有了曾经的声音,没有了曾经的容貌,但甘棠知道他还是曾经的那个人。昨夜两人叙话很久,从情意深深到依偎呢喃,三年了,这三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天已经微微亮起,故事已经听完,“你还是我的柏舟阿哥么?”甘棠的眼中流露出许许多多的幽怨,发生过的事情已经那么多,自己已经错过了许多许多。
“我已不是柏舟,你却还是甘棠。”
“你不是柏舟,那你是谁?”甘棠反问。
沉默了良久,“剑一心,这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
可是你并没有剑啊,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是“一心”还是“医心”呢,如今要医的不知有多少人的心了。甘棠突然想起这种种,觉知自己的阿哥已经有了许多变化,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一点,无论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换成了什么名字,换成了什么容貌,换成了什么性情,都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
剑一心,罢了,就是剑一心吧,怎样都好,只要不再离开我,只要能和我相知相守,就算唤作阿猫阿狗又如何。
“那我以后是要称呼你为剑大哥,还是一心大哥?”甘棠相同,莞尔一笑,又调皮地说,“既然是一心,那就还得对我一心一意。”
其实剑一心这个名字自己都并不熟悉,他自然知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只要甘棠高兴,称呼自己为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如今甘棠的刺青
他还没有告诉甘棠关于刺青的事情,这样恐怖的事情,要让一个女孩子承担,实在是太残酷。想到甘棠是因为自己横遭这样的大祸,不免一阵心酸。
“甘棠,你为什么这么傻”说完这句话,一心突然后悔了,她当然这么傻,自己和她青梅竹马早已走完了巫族婚前的一切程序,只是缺了拜堂成亲这一桩了,若不是自己被
“哥哥,”甘棠用手指止住了一心正待说话的嘴,
“不妨事的,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眼中的泪水已经开始打转。
一心伸手将她搂住怀里,心疼地道,“再也不分开了不分开了”两人都是泪眼朦胧。
咚咚咚门被焦急地敲响,甘棠缓过神打开门,原来天已经大亮,只见外面正站着满身被露水浸湿的小桃实,
“我爹死了”桃实哇地哭出声来,桃实自顾自地哭着,在这桃寨之中,她与甘棠最为亲密,每每受了委屈总是跑到她这里来哭诉,甘棠也将她视为妹妹,总是耐心地安慰这个动不动有些小性子的小桃实。梯玛生前曾屡次禁止桃实和甘棠接近,可是桃实性子简单却又倔强,竟然在八岁时就以绝食这样的手段相逼,梯玛心疼这个小女儿,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剑一心已在昨晚将与梯玛的事大略告诉了甘棠,甘棠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是此刻,剑一心与甘棠一样心又揪了起来,他们都只在想要复仇,却未成想过会伤害无辜的人,尤其是这可爱的、单纯的小桃实。
“恐怕,我们要走了”剑一心道。
“嗯”甘棠回答道,却继续将桃实搂在怀里。
“桃实,我”
“我送你回家吧,你哥哥们找不到你恐怕又要担心了,加上”
“我和和这位哥哥要出趟远门”
甘棠心知剑一心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自己也必定下定决心放弃一切随他走。
桃实圆溜溜的眼里泪水不断转圈落下,哭声却停下来了。她好像在一瞬间长大了许多,仍由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却始终忍住不再哭出声来。
这个世界上无奈的事情何其之多呢?刚刚失去最宠溺自己的父亲,马上又要失去最依赖的视为姐姐的朋友。如果让她知道故事的所有呢?那会不会是更大的伤害?
挽着桃实的手,甘棠离开了木阁。
“我在寨门外等你”剑一心这句话似乎不合时宜,但是自己总不能陪着去神堂吧,毕竟无论如何,是自己逼死梯玛,在所有人眼中自己也是杀死梯玛的第一嫌疑人
清晨的寨门空空荡荡,并没有太多人出入,加上今天大多数人都得知了梯玛的死讯,定会前去神堂,虽然这个人生前并不讨喜,但却是寨中的权威,寨民不去看看确实不妥,况且,新的梯玛是谁?是他的学徒还是儿子中的一个,这都是寨民最关切的问题。
剑一心在寨门口倚着寨门的柱子看着晨间漫天的山雾,仍由肩头那只猴子到处攀越玩耍,远处的山峰在雾中若隐若现,阡陌的尽头也消失在这没有边际的雾色之中。
远远传来了马蹄声,雾色的尽头出现了两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近,两个骑着快马的黑衣人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