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经过好心人的指点,阿宁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东郊军营附近,她远远的歇了马拴在一棵树上,然后才背着包袱徒步走了过去。
阔别数月,再次来到这里,阿宁内心不能说没有一点儿感触。
那气势雄宏的大门,两侧向阳而立的瞭望台,以及铁甲红枪的士兵,还有他们头顶随风飘扬的红缨,无一不在牵拉着阿宁的记忆。
她在这里重生。
也差点在这里死去。
在这个广袤的地界,阿宁见识了杀戮,恶斗与狠绝,在这里,四处充满了不公,欺压和冤魂。
冷风呼啸而过也似恶鬼索命,把酒谈笑之间自有畜牲横行,与其说这里是保家卫国的最后一道关,铁血战士的忠贞之门,倒不如说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堆的阿鼻地狱。
“哪来的妇人?这里可是军营重地,容不得外人擅闯,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要在门口乱晃了!”
阿宁低伏着头颅,回道:“奴家徒步半月好不容易到这里,就为探望俺二哥,各位军爷,俺二哥也是在这营中当差,你们铁定也熟,还望通融一下。”
“去去去,还没到探亲的时候呢,这里有这里的规矩,管你二哥是谁,也不能破了这规矩。”
“军爷,你就发发慈悲吧,俺家里出了大事,得赶紧告知二哥,耽搁不得啊!”
另一位士兵不耐烦了,蹙着眉问阿宁,“你二哥叫什么?说来听听,我看看认不认识。”
“哎,谢谢军爷,谢谢军爷。”阿宁欣喜若狂道:“俺二哥姓虞,家住虞山村,叫虞二成。”
“爷当是谁呢!原来是虞二。行了,你先在门口等着,我进去帮你喊人。”那位士兵说着不耐烦的扭头去寻人。
阿宁“感激涕零”的道了好几声谢谢,一声比一声诚恳,却换来余下的士兵鄙夷的一个大白眼。
很快便见一个粗布麻衣的士兵拖着一条瘸腿一拐一拐的走了出来。
阿宁站在原地看他,竟觉得这面孔和身形有些似曾相识。
虞二成也在仔细的辨认阿宁,估计愣是没想起来她是谁。
便遥遥的大声询问,“你谁啊?”
阿宁怕那两位发现端倪,赶紧亲热的回道:“二哥,是俺,这么快你就把俺忘了?”
虞二成听着复看了阿宁一眼,眉头却是疑虑更重。
他根本不认识这女人,这谁啊?
为什么指名道姓的找他?
阿宁赶忙跑上前搀扶住虞二成,低声道:“我叫阿宁,我识得虞大娘,今日找你有些事儿说,你配合点儿。”
虞二成一脸惊愕,阿宁只好补充一句,“……放心,我不是坏人。”
两人离得大门远了一些,守卫的士兵也淡了注意力。
阿宁才道:“虞……虞二哥。”
“有事说事,别叫的那么亲热。”虞二成冷冷的截断,“说吧,到底来找我干什么?还有,你为何会认得我娘?”
“……我不久前曾遭人追杀,路遇虞老伯山下拾柴,幸得他搭救才捡回性命,你父母心善,留我在你家中修养了半月。”
“所以呢?他们找你来应当是有什么东西带过来吧?”虞二成说着手伸向阿宁的包袱,“是这个包袱吧?拿来!”
阿宁侧身躲过,“东西我会给你,不过你得先听我说完,在此之前,我问你一两件事,第一,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阿宁记得虞大娘从未提起二儿子腿瘸之事,再看虞二成走路动作笨拙,姿势奇怪,想必定是瘸了没多久。
“第二,你兄长……到底为何而死?”
两个问题皆戳中了虞二成的伤疤,他猛地跳了起来,“管你屁事儿,你算个什么东西!包袱给我赶紧滚――”
阿宁内心激荡,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她看着这张与记忆中越来越重合的脸,心头狠狠的一战栗。
她多么希望,自己所猜想的是错的,
第六十二章一切的真相
阿宁缓了口气,继续道:“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她慢慢的将包袱递过去,“这是虞老伯和虞大娘的遗物,你收好了。”
“……你,你说什么?”虞二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仿佛害怕自己听错了。
“你他妈的刚刚说什么?”
阿宁木着脸,努力维持着平静,“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虞山村……被屠村了,虞老伯和虞大娘也没能幸免。”
“谁干的!谁干的?”虞二成暴躁的吼了两声,然后猛地蹲下来抓头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宁走过去,深吸了口气将眼泪逼回眼眶,“你的腿……怎么回事?”
“……刚来营中,不服管教,被老兵抄着军棍打折了。”
“那你兄长……”
“兄长因为替一个女俘虏出头,被赤峰将军赐死了,鞭打两天两夜……至死。”说着他嚯的起身,怒道:“你以为我腿是为什么断的,要不是他不自量力的为一个不想干的人求情,要不是他莽撞的冲出去,他怎么会落得那种悲惨的下场?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抓来充军,我的腿也不会断,我爹娘……”
他边说痛哭了起来,“我爹娘也不会死。”
阿宁听着这些控诉,心犹如被搅碎了一般,血肉一块一块的往下掉。
虞二成分明没有指向她,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始末,可这字字泣血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讨伐她,提醒她到底造了多少孽,犯了什么罪。
她原本怀疑的一切如今都成真了,原来她救命恩人的儿子,就是被她害死的,原来他们揪心的悲痛,都是源自于她。
阿宁不禁想,若是虞老夫妇知晓他们的大儿子是替自己死的,不知……还会不会救她?还会不会认她做干闺女?
现在想想她当时开心的唤干爹干娘,她的脸就一阵火辣辣的痛。
“我……我……”
阿宁结结巴巴的。
她奇怪,分明一开始就下了决心说出真相,可真正面对时却是吐出一个字眼都难。
“行了,东西给我,你回去吧!”虞二成抹了把脸,扯过包袱转身,他的背
佝偻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阿宁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朝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了句,“是因为我……”
虞二成止了脚步,没有转头。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咽了口唾沫,虞二成问:“你什么意思。”
“你兄长是替我说话才会被打死的,你爹娘……甚至是整个虞山村的村民,也是因为我才会被太子的人杀死,我……”才是那个真正的罪人。
“你就是那个被怀王带走的大雍女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