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来到身后,阿舍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告诉自己,不要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不就是死吗?
可后脑迎来的并非他想象中致命的一刀,而是一个干燥温热的手掌。
“没事了。”阿宁安抚着他的小脑袋,“阿舍,没事了。”
阿舍盯着阿宁,慢慢的从震惊中恢复,他颤着声音不确定的问:“阿,阿宁?……你没死?”
阿宁淡笑着点了点头。
她的衣上脸上满是飞溅的血迹,身上也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儿,但这一笑仿佛可以融化一切的污秽,阿舍甚至都看呆了。
随即阿宁抬头看向不知名的远处,道:
“我不会让自己……轻易地死。”
分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誓言一般镌刻在这苍茫的血色大地上。
虞山村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除了阿舍还有疯癫了的陈二狗,其余人都死在了这一天。
阿宁和阿舍将所有人都葬在了不远处的荒野,阿舍带着他娘祖传的银簪,阿宁取走了虞家老夫妻的衣物,然后他们放了一把火。
夜幕下火光冲天,两人背着行李,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随后踏上了新的征程。
阿宁决定先去虞家老二所在的军营,那是虞老伯和虞大娘最后的牵挂,阿宁想把他们的遗物亲手交给他。
阿舍告诉她军营就在云京东郊外三十公里处,营中掌权的将军姓宇文。
“你说那将军叫什么?”
阿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赤峰将军啊,大家都这么叫他,阿爹说是因为他战功赫赫,才得当今圣上亲自赐号‘赤峰’。但他为人嚣张跋扈,喜欢滥杀无辜,我听阿娘说,虞大哥就是得罪了他,才死的那么惨。”
“你阿娘没说具体是因为什么?”
“没有,她说我还小少,打听这些事儿,知道了会做噩梦,还说长大绝不送我去军营。”阿舍不满的嘟嘟嘴,然后忽然凑到阿宁身边神秘道:
“但是我偷偷告诉你,虞大哥被抬回来了那天我就躲在树后面,什么都看到了。”
阿宁问:“你看到什么了?”
“血糊糊的一个人,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是虞老伯掀开的白布,我当时看见虞大哥的背后全是鞭痕,简直太惨了。”
听到鞭痕时,有一丝异样划过心间,但是阿宁没来得及捕捉。
“虞大娘当场就哭晕过去了,虞老伯拉住送人的官兵询问虞大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些人甩开虞老伯,只说了一句话。”
阿宁偏过头,投去询问的眼神。
“他们说,虞大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罪有应得。”
阿舍自然而然想到了同样惨死的爹娘,眉眼瞬间染上了哀伤,阿宁看着他,好大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将水壶递到阿舍面前,阿宁轻晃了晃,“最后一点儿了。”
阿舍吸了吸鼻子,接过来刚取下木塞,就听见旁边阿宁轻声道:“对不起……”
惊愕的抬首看去,阿宁已经迈开步子越过了他。
阿舍连忙追了上去,“为什么道歉?这些又不是你的错,他们要做什么谁都决定不了,也改变不了,虽然爹娘死了我很伤心,但是和你无关啊,你没必要自责。你保护我,还把水和干粮都给我吃,你对我很好很好……”
听到这儿,阿宁好想朝他大吼,笨蛋,是我害死了你的亲人,是我害你家破人亡的。
都是因为我,你知道吗?
可看着阿舍扯着自己的袖子,看着一个十五岁孩子真诚的眼睛。
这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阿舍看不到阿宁挣扎的内心,“……真的很好,我也特别感激你,所以不用对不起。”
“……傻瓜”,摸了摸阿舍的头,阿宁哭笑不得。
阿舍毫不在意这个他以往最讨厌的词,享受的用头拱了拱阿宁的手心。
“好了,天色晚了,我们在这儿落脚吧。”
阿舍跟着阿宁进了一座破落的庙宇。
这里四下荒凉,出去喊一声可以听好久的回音,踏行这么久他们都没碰到一个人影。
荒郊野岭有这么一处地方,想必定会有不少途经此地的游侠光顾。
庙不是很大,灰尘蛛网遍布,明显已被弃置多年了,正中央一座金光闪闪的佛像,面带祥和的微笑看着他们。
阿舍双手高举过头,一脸虔诚的跪拜。
嘴里还有模有样的念叨,“苍天在上,佛祖显灵啊,今鄙人阿舍在此诚心叩拜,愿神明保佑,保佑我俩一生平安……”
阿宁听着,一脸木然的寻找石头。
地上果然有一堆烧焦的干柴,旁边还有铺好的草席。
找到一块棱角锋利的尖石,阿宁在地上用力的磨了好几下,终于擦出火花引燃了干柴堆。
第二十八章怀王原千朔
两人围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闲聊。
其实大多都是阿舍在说,阿宁在听。
不过阿宁喜欢听,阿舍讲的都是虞山村曾经的趣事。
后来,阿舍说累了,阿宁就让他躺在草席上睡觉。
没多久,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阿宁才想着要眯眼休息一会儿。
但她不敢睡太熟,这里是荒郊,指不定会有什么野兽出没,她可不想阿舍再在她眼前出意外。
想着想着,阿宁有些迷糊了,就在她刚想陷入沉睡时,庙外传来了一些人的脚步声。
她刷的睁开眼,猛地翻身而起,随手抓起一把土扑灭了火堆。
阿宁摸着黑抱起还在梦里的阿舍躲进了贡台后面。
阿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嘟囔着:“发生什么……”
了字还没出口,阿宁就打断了。
“嘘――别说话。”
随后,她放下阿舍,猫着腰轻声走近,将身体紧贴在佛像后开始偷听。
阿舍一看也跟了上去,躲在阿宁背后。
他侧耳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再看阿宁一脸若有所思,不禁有些郁闷,索性继续努力地听。
阿宁可没空关注他的小纠结,一门心思全在外面的两人。
根据脚步声,可以判断,来者是两个男的。
其中一个气息不稳,明显是受了伤,而且……还不轻。
“爷,小心门槛。”
进来了!
阿宁下意识屏住呼吸。
看来是有身份的那位受伤了。
“没事儿。”靠坐在草垛旁,男人咳嗽了声,“别点火。”
拿出的动作顿住,手下将火折子又塞进了胸口。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金瓶,倒出一粒药丸喂给男人。
“爷,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恩……”男人盘腿而坐,开始调理内息。
“爷,追兵还在后面,您先待在这里,属下出去将他们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