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飞的心有如被巨石堵死,他望着父亲那一头白发,心中又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像样一生耽于科研,对这人世间事竟是那么幼稚。他再看一眼金玉姝,但见那张吹弹得破的脸上清纯依旧,仿佛还带了一抹淡淡的红晕,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如水。他的心痛苦地颤动着,以前他一直以为面前的这个人虽然走入了歧途,但那颗心却依旧一尘未染。直到此时,他才蓦地发现,经过了这么多不,他竟还分不清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魔鬼还是神仙。
他重又回到了“樱花二十六”,回到了那间他曾住过的房间,他面前的桌上又摆上了他喜欢吃的麻辣豆腐、青椒回锅肉,还有一壶苞谷酒。他从窗口望见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开着车驶出了“樱花二十六”,他知道她会去向何方,他也知道他与她现在已是不共戴天的敌手,她所作的一切,本就是争斗的一种手段,可是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纽缠在一起。
金玉姝终于走进了大和圣殿。
高大的门楼,庄严的大殿,在璀璨的灯光中巍然屹立,她就在这灯火中一步一步走了进去,直走到苏擒龙的面前。
苏擒龙已离开了他的寝宫,亲自到了圣殿的大堂,正站在那高高的匾额下默默地望着她。
她低低地叫一声“师兄”,道:“我离开神魔岛的时候,这里还只有几间平房,这里的一切,都是师兄亲手建起来的?”声音中满是敬佩之意。
苏擒龙淡淡一笑,脸上满是落寂之色,他的目光越过金玉姝的头顶,投注在那高耸的门楼之上,心中却在暗暗苦笑:“除了这些,这么长的岁月,我还能做什么?”
他不喝酒,不喝茶,他每天喝的水,都是自己亲自从山上提下来的山泉;他的生活也极为平淡,一日三餐,每餐三菜一汤,也都是极为普通的菜式;他从不要别人服侍,他的房间一直都是自己亲自整理,就连他的衣服,也是他自己清洗;他不赌,也很少沾女人,他的所有精力几乎都投到了这神魔岛上。他冷傲孤高,他的部下几乎都把他当成了神,又有谁知,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面前这个女人?
他要用一切的苦累来抵消每日里的刻骨相思。
他要用平淡的生活来为她保留住一份纯真。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现在这个人已活生生地走进了他亲手建成的圣殿,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那门楼之上,无言的惊喜中蓦地浮上了一抹淡淡地苦涩。
他的脑中又浮上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耳中又响起了那声真真切切地呼声:“阿飞……”
金玉姝苦涩的笑声终于将他惊醒:“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圣殿,过了今晚,我只怕再也无颜走进来了。这最后一晚,我只想好好看看师兄亲手建起的圣殿。”
苏擒龙一震,一呆,目光死死地盯在金玉姝的脸上。
金玉姝凄然一笑,涩声道:“夏候深渊已亲口告诉我了,要我嫁给林一飞,婚礼就在明天,就在这圣殿。”
大殿里死一般的静寂,只有晚秋的风在轻轻流动。苏擒龙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但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却仿佛有火在燃烧,要将这世界的一切都烧灭。
许久许久,大殿里蓦地响起苏擒龙那仿佛能穿云裂石的声音:“夏候深渊,夏候深渊,他以为自己还在野狼谷,却不知自己已在神魔岛上……”
金玉姝凄然摇了摇头,沿着门廊向里走了进去,边走边涩声道:“他一生沉迷于科研,对于世事几乎就象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他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住。这次的行动,‘相皇’固然是另有深意,但却偏偏选在叶城这样一个小地方,选在5001竣工典礼这样的时候,夏候深渊在‘相皇’心中的份量,只怕也不是你我能够想象,若是他真地出了一点差错,我们又怎么向‘相皇’交代?”
苏擒龙道:“我这里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冷冻设施,他若真地顽固不化,我便将他冷冻起来。我刚刚得到消息,左津将军的人已到了日内瓦,将斯隆布格教授从皇家科学院里请了出来,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们就能安然抵达神魔岛,只要夏候深渊的头颅不死,斯隆布格就有办法将他脑中的东西读出来。”
金玉姝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但转瞬即逝,苏擒龙的心已被牢牢系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那斯隆布格是瑞典皇家科学院的院士,据《科学》杂志所载,他已经成功地破解了人类大脑的秘密,只要大脑不死,他就能够找回人们所有的记忆。这样的一个人,其安保之严密可想而知,但夏候深渊这样的人尚且到了这里,对于大和魂来说,这世间只怕真地没有不可能的事。
金玉姝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夏候深渊已经老了,身上有高血压,冠心病,他若一激动,大脑受损,我们付出的那么多代价就可能前功尽弃。他现在对我还算信任,他也需要留下一条命来保证林一飞的平安,只要能够稳住他,我所做的一切也都值得了。”她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苏擒龙,凄然一笑:“我的这一生都献给了组织,献给了民族,献给了帝国和‘相皇’,又岂能还把这副身子放在心上?”说到这里,蓦地顿住,口中喃喃道:“身子,身子……”突然一转身,就要向外冲去,手腕却已经苏擒龙握住。
金玉姝疾声道:“我了解林一飞,这样的时候,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绝对不会同意与我结婚,他一定是想激怒师兄,他一定是要利用这样的机会来博一博。胜,他就为他的国家消除了最大的威胁,败,他也只不守把自己的尸体留在这里,而且无论成败,只要过了今夜,夏候深渊一旦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就会利用一切机会自尽。他孤身一人在这神魔岛上,能够做到这些,于他来说,已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她的话才出口,身子已随着苏擒龙向后疾退,苏擒龙的一只大手轻握着她纤细的腰身,只几步已退入了圣殿的大堂之中,等她说完,苏擒龙才蓦地开口,淡淡地道:“他已经来了。”手在壁上一按,墙上蓦地现出一扇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