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下去的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同伴那声闷哼,在昏过去之前,他暗中叹了口气,心道:“林一飞,想不到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在这神魔岛上,你本就是自由的。可是你若要离开神魔岛,却比登天还难。”
可惜林一飞却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轻轻飘起,在那三个少年的颈下轻轻击了一下,然后一闪身,已消失在幽暗的林中。
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里洒下来,在潮湿的地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光圈。
林一飞疾步前行,晚秋的风从林中悠悠穿过,他的心也终于在这风中慢慢地静了下来。
这一刻,往事如烟,纷至沓来。他想起了高凌风、雷大钟、罗车河;也想起了秦小雨、孙雷、雷霜,还想起了局长、雷震东将军;当然也想起了小慧,想起了金玉姝,可是最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幻化成了父亲那沧桑衰老的身影,还有那颗白发参参的头颅。
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心中撕裂般的痛。
他不由想起了父亲的点点滴滴。
在别人的眼中,夏候深渊的头上金光闪耀,国家给了他太多的荣誉,给了他太多的待遇,可是只有他知道,父亲这一生是多么坎坷。
中年丧妻,老年丧女,这样的痛苦,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承受?但这一切父亲都挺过来了,并且在孤独的煎熬中带领着他的弟子、他的团队完成了5001。
父亲也该安亨晚年了,可惜他还未能亲眼看一看自己付出一生得来的成果,就被人弄到了这远离故土的孤岛之上。
林一飞心中也清楚,象父亲这样的人,无论到了哪里,即或是最凶残的对手,也会将他待如上宾。因为刻在父亲脑中的,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惜现在的父亲,代表的已不只是他一个人,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大和魂不惜代价将他弄来,一定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或许今日,或者明天,凝聚了多少人心血的成果就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对于中国来说,这无疑将是莫大的损失。
现在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已只有他林一飞了。
“高凌风的腿,林一飞的臂”,他痛楚地低呤了一声,曾几何时,他又何曾想到自己的这一身所学,仅只能用来做这样的事。
他蹒跚着重新回到林中,找了一块草坪躺下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终于慢慢静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林一飞再次站了起来。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掠过“樱花二十六”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别墅后面的密林中。
此时此刻,他与“樱花二十六”的距离已不过三五丈,他已经看见了父亲那苍老的身影正坐在桌前,与那残腿的樱桃茂树下棋。只要他穿过面前的水泥路,越过花坛,翻过围墙,就到了父亲的窗下。
这样的距离,他只要一分多钟就能抵达,“樱花二十六”的楼高不过九尺,他一纵身就能抓住楼上的护栏。
这几天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了,或许是过于自信,或许是这神魔岛孤悬海外,岛上本就是大和魂的天下,根本用不着枪,这“樱花二十六”的守卫就无一人佩枪。
凭他的双臂,除了一个苏擒龙,现在已没有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能够阻止住他了。
他微微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霍地张开,双腿一动,就要冲出去。
就在这时,围墙上的那扇小门突然开了,暗淡的光影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竟然便是“蓝鲸温候”武宫龙平和金玉姝。
“阿飞,阿飞。”晚风中又响起了金玉姝那令人心醉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不要让自己一辈子后悔。”
林一飞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之所以一定要从“樱花二十六”走出去,一是想静一静,毕竟那样的决定,即或如他这样的铁血汉子,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出的。再就是想避开金玉姝,他曾经千百遍在心中为自己辨解:她在“叶城之夜”中所做的一切虽然不可饶恕,但除此而外,她再未做过什么恶事,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本身并不坏,只不过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她虽然给中国带来了无可弥补的损失,但却也因此救了叶城;他既然已经无法解决整个大和魂,那么多一个或少一个她都已无关紧要。
想不到在这最后时刻,他们终究还是见面了。他的所思所想,竟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汉城七日”本就是她处心积虑安排的,这样的结局,或许上苍早已注定。
他心中惨笑一声,再次抬步,可是耳边又响起了武宫龙平的声音:
“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的,只要夏候深渊一死,我们所做的一切,便成了一场空。你们的部队便也再无顾忌,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他们便可以不顾一切地进攻。”
“你想要将教授从‘樱花二十六’救出去,你明知道凭你一个林一飞,根本不可能逃出神魔岛,但有你陪着教授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程,你的心中便多了一份慰藉。”
“但大和魂高手如云,这一点你也未必便能做到,但只要你一动,夏候深渊与你心意相通,必定明白你的意思,便会自己结束他辉煌的一生。可惜在这世上,一个人就是想死,有时也未必便能如意。”
“所以到了最后,你还是要亲自出手,以你的身手,顷力一击,也未尝不能如愿。可是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倒在自己手下,这样的痛苦,你真地能够承受?”
这本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武宫龙平却偏要一一说来,更是增添了几分酷意。林一飞一呆,这一切本是他想了千百遍的,这几日一直有如千斤巨石压在他的心头,现在给武宫龙平说出来,更是锥心泣血般的痛。
“‘高凌风的腿,林一飞的臂’,这几个字多么响亮,又有多少中国人为之骄傲?只可惜你现在连死的权力都没有。你一直以为我们的‘叶城’之夜就是为了夏候深渊,若是我带你再去看看另外一些东西,那时就算比狗不如,你也要拼命活下去。因为只有命在,你才能够等到拯救你的祖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