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东一愣,正要说话,教授已蓦地回头,大声问:“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参谋答道:“《东亚时报》首席记者金玉姝女士,此刻她和林一飞警官正在飞往野狼谷的途中。”
他的话音未落,野狼谷的上空已隐隐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只一瞬间,教授脸上的失落之色已消失殆尽,渐渐浮上了一层喜悦的光辉。
一个人的痛苦宁愿独自品尝,但喜悦却希望最亲近的人与之分享。他大声喝道:“等,一定要等,就算再迟,也一定要等到他们。”
雷震东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部长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何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如此重要的事上特别破例。这次叶城安保的所有措施都是经过部长亲自审批的,这其中就包括这样一条:在5001工程竣工典礼之前,不得让任何与安保无关的人员接近教授。林一飞虽然是教授最为亲近的人,他与金玉姝的汉城七日已成为一段佳话,他自然也知道一些,但千洞峰的事就在昨夜,那一幕幕此时仍历历在目,金玉姝虽然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但这个女子太过神秘,他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查过,却还是摸不清她的底细,让这样一个人在此时接近教授,作为朋友,他为教授感到高兴,但作为叶城安保的指挥官,他却难以接受。
但命令是部长亲自下的,他只有等。
夏候教授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唯有等。
林一飞是个孤儿,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因公殉职,是他父亲的战友、如今的国家安全部长将他扶养成人的。
夏候深渊也再无其他亲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之间的翁婿之情并为因为小慧的离去而淡漠,反而越来越深,竟胜过了许多血肉相连的亲生父子。
他们虽然不能在一起共享天伦,但无论身处何方,彼此都是对方最大的牵挂。
小慧离去之后,林一飞的婚事就一直是教授心中的痛,他明白林一飞对小慧的那份感情,心中稍慰,却担心林一飞会因此孤独一生而难以自拔,他曾经多次托人,但无论那些女子是如何的优秀,林一飞却总是连面也不肯见一回。
教授的全部心血都已倾注到了5001工程之上,林一飞的汉城七日传闻天下,他却未曾耳闻,但汉城七日之后,林一飞回国时却曾专程抽时间去看望了一次教授,就是那一次,教授从林一飞的眉宇间看出了些什么,那天晚上他们父子共饮,林一飞第一次告诉了他一个除小慧之外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那就是金玉姝。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他心中的小飞终于心有所属,他就在默默地等待着有朝一日亲眼看到金玉姝。可是三年过去,他的愿望还是成了一场空。
现在他即将临顶登峰,心中再无他求,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在这之前,看到林一飞有所归属。
他当然不知道昨晚发生在千洞峰的事,更不知道他的小飞寄托了全部情感的那个女子,生命正在一步步地衰落。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草坪上,舱门打开,林一飞抱着金玉姝一步步走了下来。
这草坪上的人,除了夏候深渊〔此时正处在5001的关键时刻,为了不打扰他,雷震东已经宣布不准在他面前提起外面发生的任何事,何况他一心扑在科研上,根本无暇他顾〕,所有的人都清楚昨晚发生在千洞峰的事,他们不由自主地排成了两行,目注着林一飞一步一步走向夏候深渊。
“高凌风的腿,林一飞的臂”一直是他们努力追寻的梦想,金玉姝在“苍松古洞”的最后一击拯救了整个叶城〔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中国〕,他们俩的汉城七日,他们之间的那份情感,也让这些年青人为之热血沸腾。
他们都是军人,他们不追星,不逐利,不为保,但对于这样两个人,他们却恨不得多看一眼。
绚丽的阳光静静地照着,和暖的风徐徐吹送。
阳光下,林一飞的腰身还是那么笔挺,双臂还是那么沉稳,托着金玉姝一路走来,竟晃也不曾晃动一下。但他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往日的风采。
风吹起金玉姝的长发,阳光照着她的脸,还是那张艳绝天下的容颜,却看不到一点点血色,她的双目紧闭着,仿佛已在林一飞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林一飞轻声呼唤:“小姝,父亲在等着我们。”教授却已蹒跚着冲了过来,他的一把握住金玉姝垂下的手臂,厉声喝问雷震东:“她怎么了,是谁把她弄成这样?”
他大声呼喝:“医生呢?给我找世上最好的医生。”
金玉姝却已缓缓睁开眼来,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用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这一程,只想最后见您一面,和阿飞一起叫您一声‘父亲’。”声音却已几不可闻。
夏候深渊泪如雨下,他哽声道:“孩子,别灰心,我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一定要将你治好。”
金玉姝又摇了摇头,口中却只喃喃唤了一声“阿飞”,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林一飞抬头望着父亲,涩声道:“父亲,他们已经尽力了。咱们上车吧,你的肩上担着全人类的希望,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等着你。”
他低沉地告诉父亲:“我是孤儿,他虽然还有一个父亲,但也不在身边,她想在离去之前,她与我之间的这份情感能够得到您的认可与祝福。这个心愿她已完成了,却还有一件事始终放心不下:她是《东亚时报》的首席记者,她把这份事业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想在走之前完成对您的独家专访。”
车队终于启动了。
三十多辆汽车以平均五十米的间隔,在蜿蜒盘旋的盘山公路上排成了一条长龙,直升机在距地三百米的高空同速飞行。
雷震东目送着车队渐渐远去,脸上却满是苦笑,按照安排,在车中贴身保护夏候教授的,除了李大奇大校外,还有两名从野狼谷驻军中特别挑选出来的高手。但是现在,这些人却一个也没能上去。那辆加长的红旗轿车上,除了教授本人和司机之外,便只有一个林一飞和金玉姝。
——这样的时刻,教授又怎会再让别人打扰他们“一家人”的团聚?
雷震东虽然位高权重,又怎能扭得过夏候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