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颜见他松了口,不置可否,欣慰之余,便也席地而坐,裙裾铺陈在地,如盛开的牡丹,华贵又大气,“如今赤霞峰已亡,重光峰又遭金龙重创,我没有办法再去灭一个雪狼峰。可是那群狼妖贪得无厌,暴戾恣睢,作恶多端,罄竹难书,若放纵它们继续胡作非为,则无异于另一个赤霞峰,兴许更甚。”
“姑娘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雪狼峰之残暴比之赤霞峰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还不是放任它们戕害生灵,如今只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罢了。”寇一华嘲讽道。
古颜仍是不置可否,只继续说道自己的打算,“既然无法全然歼灭它们,为今之计,是除了白狼,换一个首领去管束它们,若能导其顺从,自然也好。”
这些寇一华亦是深为认同的,“白狼狠戾贪婪,的确遗祸无穷。那你打算遣谁去取而代之?”
问完这句,古颜意味深长的看着寇一华,伸出指尖,在地上轻轻写下一个“你”字。
“为什么是我?”寇一华淡定,却不明。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又不全是一个好人。做好事,当然需要好人去做才能够尽心尽力,可非常之事,又必要用非常之手段,如何权衡,好人是不明白的。”
古颜说出了一番听起来似是而非的话,可是寇一华却是切身懂得,当他衣冠楚楚,救人危难的时候,别人皆说他功德无量,当他私欲作祟,害人性命的时候,别人又说他心狠手辣,他自己实则都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你呢?”寇一华恍惚又觉得,此时的古颜依稀又还是当初的性情,“是好人?还是坏人?”
古颜轻撇朱唇一笑,“我……大概与你一样。”
两人一时默然,仿佛是因了这句话,都陷入深思去了,去反省自己一路走来,何时是善,何时又是恶。
“既然说不想引发山上局面动荡,可若贸贸然杀了白狼,恐怕狼妖也不服。况且非我族类,它们怎么可能听命于我一个人族。”
古颜则似早有筹划了一般,“我会命你作为封赏使,以犒赏它们诛灭赤霞峰有功为名,使你逗留在赤霞峰,届时你可使计分化它们,一旦白狼在狼妖中离心离德了,你即刻诛之而后快。”
见寇一华神情凝重,似还没有摸到底般疑惑,古颜又和盘托出,以作宽慰,“以前它们群居在雪狼峰,千年冰封,难有饱餐一顿的时候,自然没什么欲求可堪争执。可如今,它们占着赤霞峰这块风水宝地,山下就是人烟,一应索取具有,饱暖思淫欲,拥有的越多,反而越助长它们的贪婪,你也贪,我也贪,加之白狼生性睚眦必报,必然不得拥戴,如此一来,更易分化,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寇一华听她说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思及前后,一一分析出她的用意谋划来,“看来姑娘都是一早就筹划好了,先灭赤霞峰,为安定局面,又将狼族引进赤霞峰,以示安抚,免得它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一旦狼族占了赤霞峰,为了以后能持续长久的占有这片地方,则必定与朱雀一党斗个你死我活方可罢休,利用我除掉了朱雀,接着再腾出手来招安我,对付白狼,真是一气呵成,仇也报了,眼中钉也除了,双管齐下,山上局势皆掌控在手,了然于胸,”末了,他叹服道,“这棋局布得大,姑娘的眼界真是宽广!”
古颜怡然浅笑,“往后还盼望寇大夫襄助于我,人生在世,总要做些畅快的事,方不辜负来这人间走了一遭。”
寇一华又细细打量了眼前女子,寇兰自小丧母,跟着自己漂洋过海,他心存亏欠,从来都是尽力满足她,不曾让她受半分委屈,也不想她像韦伊一样,被生活被感情所累,才悉心养育得她性情豁达,心胸开阔,古颜与她年岁相仿,可论及心胸境界,计谋果决,却不知又要高出几何了。
“若解颐先生还活着,今日与我一同直抒胸臆,一道祭奠白骨冤魂的本该是他。”古颜忽感叹道,上一次与她知心相交的,还是解颐,真是世事无常,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剪除妖患,为妙妙,为无数无辜枉死的人报仇,可最终却改变了志向,如若他知道今日他们曾经约定过的誓言已达成,不知是会喜,还是会悲。
自从养了小唯,她最看不得的就是孩子吃苦受罪,再坚硬的心,都一下子就软了。如今,她想她可以去面对妙妙和妙妙的父母了。
车道颠簸,李耕坐在车里疲倦的捏了捏眼睛,他已鲜少能清闲下来,以前见母亲处理公司事务,都是如鱼得水,得心应手的,可一旦到了自己手上,才倍觉生疏,又处处掣肘。
新任的工商局局长喜好收藏文物,批文下不来,公司便没法运作了,李耕只好去到文物拍卖会走一遭,选几样价值不菲的,送去疏通疏通。
他已经没有心思和闲情去记得自己以前最讨厌的便是这种权钱交易,当生存的担子压下来,已没有闲情逸致再去顾惜曾经意气风发的书生气。事实上,离了李家,在这浮躁的乱世,他连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正如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却无能为力。
有时他会记得古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今正逢乱世,小吴镇能够如此平静,家家户户能够勉强度日,不至于陷入困顿,都亏了你们家的盛世酒公司,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担下这个担子……”
他的记性读书的时候就很好,而对于古颜说过的话,则更加是每一个字都清晰记得,有时觉得撑不下去了,就告诉自己,就算为了小吴镇,为了盛世公司的工人,也要把公司扛起来,撑下去,这不单单是李家的饭碗,也是大家的饭碗。
车门大开,踏下来一双锃亮的皮鞋,并着一套笔挺的西装,入到拍卖会场内,拍卖台上鱼贯是一件件珍奇宝物,或光鲜亮丽,或被时光打磨得黯淡,进出在场的无不是官绅巨擘,一掷千金,挥金如土。
李耕挑了两三样金玉翡翠,名家画作,正要功成身退,偶然见得拍卖台上角落处展示着一件物什,他莫名的驻足,近前观看,见是一只比手掌略大些的古装人偶,上头粗糙的刻着什么字,经日积月累的打磨,已看不清晰。
“先生,这东西不吉利。”同行的内行人一眼看出门道来,好心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