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鱼见此异象,心领神会,见怪不怪,且不知她与寇一华间的勾当,复又提醒道,“寇叔,我早说了她是妖吧!”
寇一华此时哪里有心思理会他,趁着明珠夫人将他拖绊住,即刻转身往无极门方向赶去了。
“寇叔,你就这么跑了?忒不道义了吧?”段无鱼见寇一华就这么撂下挑子跑了,在后头呼喊道。
明珠夫人化出了真身,神色森森可怖,盯着段无鱼,猝不及防的摆动起巨大的鱼尾,朝着段无鱼一把甩去,段无鱼持降魔剑抵挡,真是莫轻看这鲛妖前一刻还袅袅娜娜的娇娆无骨,盈盈堪握,这时现了妖身,可是力大无穷,且捎着鱼身上头的鳞片还锋利甚于刀刃,坚硬强于铁钢,千千万万一齐扫来,打在擒魔剑上哐当作响,硬碰硬的叫段无鱼持剑的虎口都震得裂开血口子了。
那边朱雀闻听异动,出了大门,未几寒风刮骨,她抖瑟身子的间隙,再抬眸,寇一华便立在呼啸的风里,任凭风将已然凉透的心吹得越发坚硬……
朱雀不知面前人此刻正包藏着要她性命的祸心,只见他不再颓唐,以为他狠下心肠的模样是往常凛然的气性,不禁惊喜的莞尔,几日未见,适才未几的梦幽还历历在目,羞赧之余,一双明眸亮晶晶的朝他走去……
她仍是曾经庄矜模样,迈出步履来都是稳稳当当的,没有半分女子的矫揉,又自生豪气,一派的不拘形迹,想来终究是恣意,受不得制约,才不肯向古颜忍让,以致于险遭灭顶之灾。
如此想着,她已然行到自己面前,流露欣慰的说道,“你终于醒了!”
寇一华心头一恸,这女子从始至终都是如此的维护自己,以往的过从都依稀展露在脑海里,细细数来,分明对自己再三施恩,如今却是为何要除之而后快了?
她当他是终于明了人死如灯灭的常情,堪破了情之所至,放低了执念,哪里想得到,却是业障深种,菩提无根。
二人沿街夜行,夜露苍茫,朱雀则掩不住笑靥如花,她不愚钝,寇一华的心事重重,落到眼底,总以为是对秦可心的死残存的悲痛未散,仍劝慰他,“生死有命不由人,她在生时,也未曾少受罪,如今撒手人寰,兴许也是一种解脱,你总要看在寇兰的份上,万事要看开,达人知命,莫太执着。”
她待自己,真是苦口婆心,寇一华一时愈发哽塞在胸,却不知是为了再度提及的秦可心,抑或待自己情深意长的朱雀,又或是执迷不悟的自己!
长久无言,段无鱼和明珠夫人打斗传出的动静愈来愈大了,朱雀正自疑惑,欲要寻去探究竟,寇一华慌张的拉住了她的手……
这种季节,实则牵在一处的两只手都是冰冷的,朱雀却觉着心如火烧一般的灼热,一颗慌乱的心无处安放的蹦跶不已……
“兴许……是狼妖,你还是当心一些,你的伤还未全然恢复,若引得白狼来,后果不堪设想。”
实则他是说着谎言心虚,阴差阳错,被她当做情动的羞臊。她自身上摘下为他复原的紫竹九节箫来,递将过去。
箫曲幽幽,绕着夜色,呜呜咽咽,越显凄清,将人心都融了!
寇一华是借此欲要一抒胸中悲哀,朱雀仿佛是感受到了他内心沉重的压抑,素手纤纤,缓缓的……落到男人的面庞上,历经了几番困苦折磨,无一不是锥心刺骨的要命,他脸上的沟壑越深了,比自己初遇他时的意气风发,真是沧桑了许多,朱雀心中一阵酸涩,她压抑的抿紧了唇,精致的妙目殷切的看着眼前心上的男人,柔荑顺着轮廓,又抚上他的额,极尽温柔的……
他的额上浸出了汗,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朱雀初时是想为他拭去细密的汗珠,尔后覆到涔涔汗滴的手心,无意启动了神识的侵入……
是的,朱雀向来善用神识之力,只需以手触额,便能侵入他人浩瀚的内心,譬如此时……
内心的悸动顷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痛的惊讶,她嗫嚅着,降唇却凝得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寇一华……
他心知,自己不可再犹豫了,她分明已有察觉之意,此时再不趁其未缓过神来下手,错失良机,往后若要卷土重来,是断然难有时机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重音落下,箫声戛然而止!
初冬寒夜,冷月清霜,万籁俱寂,周遭空灵,仿佛魂魄出离了肉体凡胎的拖累,脑海是一片空白……
那音调落下之处,是一根细小如丝的针,自箫孔射出,不偏不倚,恰好钻入朱雀颈脉!
“额……”
沉闷的呻吟落到寇一华耳中,他到底……还是下了狠心!
彼时,他连喘息都静止了,毒针刺破颈脉,细小的血流喷射而出,温热的洒落到他脸上,沿着女人适才温柔抚过的轮廓,余下的,则顺着女人优美颀长的脖子流成一行,染满了她的胸口,浸得一片湿漉漉的……
他接住她霎时间软得立不稳的身子,将她垂落无力的头放置在自己肩上,泪汩汩而下……
“你……为什么……”朱雀幽怨的泪,顺着脸颊流落,与血混为一道,见证着自己天真的荒唐。
长出骨,生出肉,又育成一颗人间的心,它贪爱,恋情,被寇一华一手捂热了,又被他当心插上利刃,生生杀死!
毒针在她体内恣意流窜,毒素迅速遍布全身上下,每一寸骨,每一滴血,她在痛彻心扉以致的麻木中微弱的发问,温热的血在寒气袭人的深宵里很快就凝结了……
“对不起!”寇一华冻得僵硬的嘴唇,吐出三个字来。实则,他是一生都不愿亏欠别人的人,总觉人情债负担沉重,然而他又一生都在亏欠别人。
估摸着寇一华应当得手了,明珠夫人将招式一撤,陷入鏖战的段无鱼才得以喘息。
“好了,事儿办完了,小道人你随便吧!”明珠夫人俏皮的松了松脖子,鱼尾一卷,倏地就溜得没影了。
“哎嗨,鲛妖!休要逃跑!”一番激战下来,段无鱼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硬着头皮为自己挽留两分薄面。
略作休整,喘了口气,段无鱼脑子一转,那鲛妖说的什么“事儿办完了”,怎么听着像调虎离山?他一思虑,觉得情况有异,流动的乌云遮蔽了日光,黑茫茫的空中再不见鲛妖半分踪迹,段无鱼越想越觉着不对劲,朝着鲛妖溜走的方向喊道,“妖孽,你端的什么诡计”,便跟着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