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冰凉,静谧的房间只有时针的滴答声,突兀地令人安心。不到两个小时天就亮了,这一晚终是度过了。已记不起来这样的日子持续多久了,冰冷的空气,冰凉的心,守着空荡的房间,听着时钟的凌迟声,这样日子究竟有多久了,与生俱来的强大忍耐力让她熬过了一天又一天,只是昨天,她又忘了。
她撑起身子,长久的蹲坐腿脚早已麻木,一站起来加上突然的晕眩又跌坐到地上,再次敲了敲腿还是没有感觉,她索性放弃了躺在地上,幸好身下铺的是厚厚的绒毯,也不疼,抱紧双臂,闭上眼,终究累了。
结婚纪念日,对于相爱的人来说是锦上添花的日子,而对于她,却是一次又一次希望破碎过后的绝望。
“不过一个寻常日子,何必多事!”
邪魅的嘴角勾起的弧度优美冷凝,一句无所谓足以冰凉一颗心。
那一刻,她似乎看到前面的光景,白雾迷蒙中路途灰暗,看不到出路,也没有尽头。
之后的日子,她收拾起自己的期待,安静的有礼有节,不希望,不期待,守着一方天地平凡度日。她也看清,
穆易那样的人,神秘危险,一向安于平静生活的她不应该招惹的,她只愿能够保留这一片她的小天地,没有打扰纷争,安静就好。
只是昨晚,自己又傻傻的等了一晚,没有刻意,习惯了而已。即使告诫自己多少次,纵使平常伪装多好,多不在意,心里的意愿还是藏不住会跑出来,只是结局又有何一丝变化。不过多一次的失望,伤口上多一道的血口罢了。
嫁给了他,既定事实,她不会自不量力的去抗争,她只要安静的生活,不求爱,不言恨,只要平静。不曾想连那都是奢望,他根本就不放过她。辛暖自嘲的笑了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奢望呢,那个人,周身黑夜包裹的恶魔气息,她怎么敢又怎么能用自己去温暖他呢?
这段婚姻若有出路,何必徒留三年时光?
一晚上紧绷着神经,此刻松懈下来,她顺势躺在地上,虽是早春可空气还是冰凉的,她突然一凛,空气渗入肌肤,身体不由得打起了冷颤,头有些晕,伸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烫,可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爬起来拿药,腿脚早已麻木的没有知觉,身上也冰冷的不能动,她只能就这样躺着。
一整晚的心力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抽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无法对抗那些疲惫,她放任着自己。
眼前渐渐的模糊了,她似乎看见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密密麻麻的挤进来,形成地上一片一片的黑影,逆光里妈妈牵着她小小的手,微笑着,温柔的目光如同雪山湖水般清澈亮丽。
妈妈说,小暖会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
妈妈说,人的一生会遇到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然后相忘,离开,最后婚姻祭奠爱情。
她不明白,可妈妈的怀抱真暖,辛暖微笑着抱紧自己,多想靠近,没有痛苦,没有冷漠,没有孤寂,真好。
等她再次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是白色冰冷的天花板,左背上凉凉的滴入身体的液体提醒她这是医院,身子软软的没有一丝力量,她重新闭上眼睛。
医院,似乎每次都是这样的循环,有多少次了,醒过来见到的总是冰冷的一切。
“三嫂,你醒了。”穆北拎着水壶推开门,见辛暖醒过来,急忙放下水瓶坐到床边,扶她起来,“吓死我了,我刚推开门就撞到林嫂急急忙忙的打电话,才看到三嫂你晕倒在地上了……”穆北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辛暖,“三嫂,三哥……有事出去了,但他来过的,真的。”
欲盖弥彰不过如此。辛暖笑了笑,“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辛暖一脸无害的样子,穆北心下思筹了一番,才继续道:“那个,三嫂,你什么时候搬回去啊?”
穆北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床上的女子虽生病有点苍色,可眼神明净柔和,静静看着远方,辛暖有一种让人安静温柔的力量。第一次见到辛暖的时候,是在婚礼上。家里的人都知道辛家为企业卖女,对着辛暖都是一副鄙夷的姿态。只有三哥一意孤行,执意答应辛天,要娶她。她不明白,可后来见到,那个女子不吵不闹,敬酒谢礼,温柔美好,山明水静。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三嫂。
之后的日子,她见到三嫂的日子,连带着那些好感都化为疼惜,三嫂这样的女子,值得有人更好的对待。三哥太危险,连她这个妹妹都看不透那个男人,那个极致惊艳极致邪魅的男子。
她犹豫的开口,“三嫂,你昨晚……”昨晚三哥没回家,她知道的。
“我睡了多久?”辛暖想起昏迷前突现的意识,那时,是存了心要去见妈妈的,只是这样懦弱的自己,怕连妈妈都不会认同吧。
“都一天了,三嫂你吓死我了!我看见你躺在那儿,蜷成一团,好像……”穆北暗暗呼了一口气,略过不谈,转而抬起头,“好像婴儿似的,我都吓哭了!”
这什么比喻,有这么大的婴儿?
穆北一阵后怕,她推开门便看到辛暖蜷缩着,不像晕倒,倒像是睡着,那样无助,那么寂寥。如同被抛弃的孩子裹起自己的防护衣拒绝着所有人,也放弃了自己,那么令人心疼。
只是三哥,知不知道呢?
穆北晃了晃头,眼咕噜转着,突然爬上辛暖手臂,撒娇道,“三嫂,你都不回去,吃饭都没氛围,三哥…那个样子,大气不敢出的,我一个人对着他,多可怜呐!”
辛暖暗笑,可怜?她不在,怕是心之所愿吧。
“臭丫头,背后说人话,小心遭报应!”风希走进来,径直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外面空气清新,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好。”回头看向门口,“某人也净化下心情。”
穆易走进来,一身凌冽,仍抵不住一张邪魅俊美的脸。辛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就想,这样好看的男子,俊朗不羁,与生俱来的霸气,那时心里存着一丝期待,不过三年的时光让她看清,这个惊艳的男子却也是世上最甜的毒药,有多美,就有多疼。
穆北见哥哥一脸阴霾,吐了吐舌头,立马让出地盘,穆易也顺势坐下,伸手量了下她额头,“还有些烫,这里环境不好。”随即转头吩咐,“清朗,收拾下,回易园。”
清淡的语气如同陈述今天的天气如何,辛暖微微点了一下头,“嗯。”
风希黑线,这是C市最顶尖医院的最高级住房,还环境不好?回到那里才让人郁结吧,只是这借口要老婆回家,他也没权利扣着别人的人,他同情的望向辛暖,这么个温润美好的女子,怎么就惹上穆易这个大灰狼了呢?
当初,风希见识到穆易不顾辛氏留下的破碎烂摊子硬接下辛天卖女的提议,用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让辛氏起死回春,辛天乐疯了,卖女时毫不留恋,穆易接受的也毫不客气,甚至在辛暖不知情的情况下强娶了过来。穆易这个人,做事不问缘由动机也无人能测,即使从小跟随的清朗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当然,是不敢猜。
他好奇,到底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样的人,狠戾残忍,那张邪魅的脸英俊难测。穆老爷子曾断言,只要穆易想,无人无事能出他左右。
这样想着,风希更觉得辛暖可怜,连带着看她的眼神愈发温柔。
“清朗,”穆易淡淡的看了风希一眼,嘴角一扬,“上次医院的扩建计划。”
“是,易少。”清朗目不斜视,“风希少爷提议的部分可能不好实行。”
风希立马收回目光,重新恢复一派清明,开玩笑!同情人是可以的,但扯上自己就不对了,何况惹上穆易,他一条命也不够赔的!风希只得轻叹一声,辛暖啊,哥哥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了!
“呵呵,穆易,”风希急忙转头狗腿道:“辛暖的身子没有多大问题了,易园好,有利于她恢复。”
瞧着那人的谄媚,穆北切了一声,鄙视道“小人。”回头又对辛暖道:“三嫂,我陪你回去。”
“你倒是大人,是谁哭着叫着要我救你三嫂的?鼻涕眼泪留了一大把,也不嫌丢人。”他刚进办公室就被一阵嚎叫轰了出来,才发现原来是穆家小姐哭着求人救她嫂子。
穆北被揭穿窘相,一脸愤恨,强势道,“你管的着吗?我乐意,我乐意为我三嫂哭,眼泪鼻涕你有吗?”
“我没有,你有,还是一大坨的!”风希轻飘飘的冷哼。
“你!”
“你什么你,要不我顺便也给你看看,别是什么病!”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
“清朗!”穆易冷冷的声音响起,吵着的两人一哆嗦,对看了一眼,意识到危险。
“三哥,我出去了。”
“穆易,那个我先走了。”
噪音来源去除,病房里恢复安静。
“清朗,让管家整理房间。”
清朗一走,房间里就只剩穆易和辛暖两人。辛暖霎时觉得有点不自在,穆北风希在这儿,她还能轻松一下,可
现在,她突然一阵头疼。
“头疼吗?”穆易的手刚碰到脸,辛暖下意识转头。随即想到这样太明显了,又转头看他,“好多了。”
辛暖看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低笑出来,辛暖看呆了,成亲三年,见过穆易各种笑,印象中,这样不设防干净的笑容似乎是第一次,辛暖呆呆地看着,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眼角的弧度有多温柔。
窗外吹进一阵风,辛暖冷的一打颤,裹紧衣服,再抬头时身上已多了一件外套,而穆易已恢复一贯冷漠的神情,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阳光下的一个幌子,明媚却不真实。
温情与冷漠,干净与邪魅,在这个男子身上并存,辛暖想起结婚的那一天,其实心里还是不愿意的,辛家与她何干,多次想一走了之,可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以为,留下或许可以绝处逢生,可事实是,进退无路。
清朗走进来,低头说了几句,穆易微微皱了下眉,又吩咐了几句,然后回到床边。
他拂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缓慢,“昨晚……”
“昨晚没事,不过是受凉了。”辛暖立马打断他,昨晚过后,她不会有期待了。
穆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凑到她耳边,戏谑的声音响起,“你似乎挺安于自己的角色,很好。”随即甩门而去。
辛暖一怔,是的,她一直都知道。她不过是一个交易品,是用来交换辛氏强壮而甘心被抛弃的辛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