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远一言不发,嘴角却勾着一抹笑,两只手指夹起圆形棋子便越过楚河,他一只手拿着白色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一件白色的汗衫穿在身上,十分惬意。穿着孖烟通的双腿盘坐着,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
对面的男人双手抱臂,却目视着宋永真脸上的表情,清风朗月也不及他此刻眼正心明。朗靳廷观察未来岳父的一举一动,明明心里压抑得悲哀,却非得要假装满怀开心,这嘴角上的笑意丝毫掩饰不了他内心的焦急。
“将!”永真叔一拍腿,他不禁一愣,低下头望着那乱糟糟的棋盘,心里忍不住吐槽。宋永真似乎感受到异样的目光,倒是很坦然地抬起头,诚恳地回答道,“看什么看,我没说过我会下棋啊……”
他那眼神,像极了调皮时候的宋弥深,仿佛要将耍赖贯彻到底。
“真巧,我也不会。”朗靳廷嘿嘿一笑,讨好地伸手去收棋子。“进去吧,外边好多蚊子……”
他的腿脚上已经被叮了好几个大包,通红一片仍未消散。这盘棋从下午时分一直下到如今,两个棋盲一坐便是好几个小时,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毅力了,要换作是与宋弥深对弈,他恐怕是老早便直接将她扛回房里好好享用了。
可怕的是。
对面坐着的这尊大佛,是年纪轻轻、心里却老有个不开通的大疙瘩的宋永真,他未来的岳父大人。
“我做好准备了,周六就把朗白的事情抖出来。”这位岳父大人沉默了许久,徐徐开口,他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将朗白的事情公之于众,他就不信没有人治不了这个狠毒的家伙。辞职之前,他还是想做点什么。
朗靳廷愣了愣。
距离朗白消失已经有好些天了,即便是发布了通缉令,区区一个小警局也奈他不何。最要命的是不知为什么,这个通缉令迟迟没有公布。朗白和关于他的一切,再次沉入了水底。他本人逃窜了,那本荒谬的自传当然也不了了之。
他早就铺好了逃亡的道路,现在恐怕已经安全地落户在世界的某个国家里,一则小城市发出来的新闻,到底能有多大影响力呢?
“材料是致远那臭小子给我的,说是没完成的自传……那个老奸巨猾,还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名垂千古的吗?简直是混账!龟孙子王八蛋!”宋永真骂起人也一样口不择言,他不禁低头一笑,宋永真抬起头,非常认真地盯着他看,“笑什么?”
朗靳廷含着笑回答道:“你跟弥深长得到不太像,可你们骂人啊,耍赖啊这方面还真是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像个屁!她浑身上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像个屁!”他赌气地反驳,没差便伸手去将棋盘子给掀开了,如果他有胡子,现在一定是吹着胡子瞪着眼了,“这两个龟孙子身上一点我的痕迹都没有!”
对面的人一直颤抖着身子,憋着笑直到满脸通红,他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矫健的身子直不起腰来。好几年前他也曾冷淡得让人疏远,他没想到未来的某一天里,他也能像个普通人家似的生活在烟火气息中。
“哈……其实你们仨骂人的时候简直是如出一辙,他们骂人的技巧都是耳濡目染的吧!”他欠扁地回答道,抖着身子趿着人字拖,朝客厅走去。宋永真愣在一边,满脸黑线地瞪着离去的身影。
“关煤气!”还没走进客厅呢,他便嗅到一阵烧焦的味道,隐隐约约地从厨房里传来,他惊慌地大吼了一声,疾步往厨房跑去。
宋永真蹙着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敲了敲屋里头。客厅有些昏暗,光线都是从他头顶的白炽灯投射进去的,厨房却开着灯,朗靳廷的身影嗖地一下奔进了厨房里,人影一闪,便不见了。
他也终于站起来,背着手朝里面走去。果然,才走到客厅中央,淡淡的烧焦味道便钻入他的鼻腔,他失措地跑入厨房里,只见灶台上的蒸锅锅底黑了,淡黄色的面饼干瘪在锅里,塌成了一坨。
朗靳廷正展着双手,将弥深抱入怀中,一只手拍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是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嘴里还轻声细语地安慰道。被拉进怀抱中的女人还在发着愣,丝毫没有听见男人在她耳边说这些什么。
“一天到晚尽会发呆,你不能找点事情干吗?你毕业论文写好了吗?准备好答辩了吗?”宋永真嫌弃地抱怨着,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拎起被烧焦了的锅,把烂了的面饼扔进垃圾桶里,哗哗的流水从水龙头里落下,盖过了朗靳廷的声音。
果然是生活惯了的人。
她一翘起尾巴,宋永真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爸……”宋弥深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小女儿姿态地去黏宋永真,从后面将他的腰搂着,熊抱着他,她的声音像是羽毛在耳边飘过,痒痒的,他的心也软下去了一片。“虽然致远兄比我大不了多少,可我们一家人都是看惯了现实的,想早点成家立业也没什么错啊……”
更何况他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呢。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嘛……”她在后面扭了扭,一整天下来,她实在是想不透她这位与人不同的老爸究竟在纠结什么,难不成他的思维真的外星构造吗?“他们两个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你……”
可是你偏偏一见着面就想骂人,这到底是骂出心理阴影来了!
“我们回来了——”
厨房里被沉默统治了许久,客厅处却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宋致远踏入房子里,笑盈盈地牵着成梓喻的手,另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仔鱼的脸上有些红晕,却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