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也这么说。所以我也死心了。不过,她可能是怀疑我心怀不满;要到别处去。”
你真感到不满?”
凤顺瞅着朱成怡的脸,担心地问。
他们俩是在卧具室里,一面整理和修补,直堆到天花板的被窝,一面谈话的。
我想念书,念到中学毕业。还想学技术。这地方呆得再长也学不到~点东西,每天扫地、接客人,年纪一天天大了怎么办l所以我想到一个既能学技术,又能上夜校念书雕地方去工作。”
朱成怡不无伤感地道出了自己的衷曲。凤顺正在换毛毽上的脏被套,用新的被套朝上套,也停住手,表情严肃地说:
“你的心情我知道。你跟我不同。脑袋瓜子好,又是男人,将来是要有出息才行。你大概不想当旅馆经理吧?”
“也许还不一定能当上经理!”
“大婶不是说过吗?等你成了大人,就让你当经理。”
这话能相信吗?
“难道她还会说假话?”
“就是她真让我当经理,我也要走。旅馆经理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不喜欢旅馆这个行当。
“为什么?大婶说,旅馆业是最舒服最干净的,所以很好。”
“我讨厌它!男人带了女人来睡觉,这好吗?老是跟这种卑鄙龌龊的客人打交道,你说好呜?
某个客人老是跟谁一起来睡觉与我们有什么相干l我们只要干我们该干的事就行了。
“不。每天看见男人带了女人来睡觉,我们也会不知不觉地变坏的。
“男人女人一起睡觉就一定不好吗?那么,你结了婚也不跟女人一起睡觉。
凤顺红里脸。抗议说。
那不一样。你以为到这儿来的都是夫婚?
不是夫妇,也是爱人!”
爱人一起睡觉也不好!”
那么,亲嘴哩?
这实际上也不好!
凤顺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李继梅说你是傻瓜!”
什么傻瓜?我哪一点傻?
朱成怡的眉毛立时竖了起来。
李继梅非常可笑。什么话都问。
她问我的事?
问我的事,也问你的事。
她都问些什么?”
“问你和我……”
凤顺好象有点不好意思,话没有说完。朱成怡好象也有点难为倩,改变了一下坐的姿势。
“你跟我怎么样?”
他眼睛发光,亲切地问道。
“问我跟你要好不要好。’’
凤顺说罢,飞快地瞟了朱成怡一眼,观察他的表情。
“李继梅真的可笑,那你说什么呢!”
“我说是的!”
“你们真是什么话都说!”
“她什么话都敢说。晚上一上床,她就尽说蹊跷古怪的话。”
“她还说什么?”
“你跟我……”
又是你跟我?
“亲没亲过嘴?
“啊,她是什么话都敢说!”
朱成怡红了脸,又挪挪个地方。凤顺反而渐渐变得沉着起来。她把刚刚换过枕头套的枕头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摸着。
“我说,我们尽管要好,还没有拉过一次手,她就说你是傻瓜!”
隔了一阵,诚士真象傻瓜似地说。
“我这就算是傻瓜?
他俩好一阵没有讲话。
凤顺不停地在摸枕头,间或瞟朱成怡一眼,观察他的表情。朱成怡好象心里很烦闷,深呼吸了几次。隔了一阵,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对你什么都说。实际上,福德房的副所长说要把我介绍到工厂去工作。所以我想到那里去学技术。争取比旅馆经理更有出息。这不光是为我,也是为你,一定要有出息。”
“也为我?”
“晤!真的!你经常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也要象你那样,混得好一点,体贴你,让你高兴,一直到死。真的!”
凤顺用漂亮的、闪着光的眼睛注视着朱成怡,真心实意地劝他说:
“那就这么办,到工厂去!
“女老板不会同意的。”
“反正跟她好好谈一次,我也跟她说说。要是还不行,那就得想个什么办法了。”
还有一桩心思,没有人作保。
“那我就再替你拜托我的叔叔。”
矗谢谢。真的。”
朱成怡一把抓住凤顺的手。他们互相握着手,脸上火辣辣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呀?”
充满了好奇心的李继梅,把脸伸了进来。朱成怡和凤顺慌忙松开手退后一步坐下,不知如何是好。
“哦,对,对!你们俩躲在这里快活!晓得了,我现在全晓得了。你这个傻瓜!”
李继梅走进室内,用拳头在凤顺的肩膀上敲了一下。然后冲着弓身站起来还在磨蹭着的朱成怡说:
“哼,原来你不是窝囊废I别这样站着,赶快到楼下去,经理在找你哩!别挨骂呀!
她好象讨厌朱成怡似地白了他一眼。
此后,朱成怡和凤顺几乎没有机会单独见面。因为李继梅怀着一种变态的好奇心,常常跟在他俩的后面。
也许是他们疑神疑鬼,也许是李继梅告诉了,他们觉得不仅是李继梅,连女老板和经理也以异乎寻常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朱成怡不想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或者被人误会。所以他想就自己的去留问题和他离开以后凤顺的处境问题,跟凤顺具体地再商量一次。但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三月几乎都快过去了。朱成怡想到只有早日离开这里进工厂工作,才能及早进夜中学习技术,心里不禁异常焦趼。所以,他趁领三月份王资进内室去的机会,鼓起勇气,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大婶,我有一句话要对您说。”
“什么话?”
“大婶,您从多方面关心我,对您的恩情,我真的是万分感谢,永志不忘。不过,我有一件事……”
朱成怡低着头,下面的话没有说清楚。
“是要离开我这儿?”
女老板不以为然地问道。
“唔,大婶的恩情,我真的非常感谢。不过,我也有苦衷。
“苦衷?”
女老板反问一句。突然哈哈哈哈,神经质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