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怎么结束的她已记不太清楚了。在她说完那些话后,夏彤从背后拉住她,一声不吭的紧紧握着她的手。她能够感受到手心的力量,手心贴手心的炙热,两颗心同样的受伤。那一刻,她似乎觉得夏彤的现在是她未来的预演。
临走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云娅冷冷的看着她们,她猝不及防的回头也丝毫不影响她的注视。可辛暖只是越过她看向身后的男子。穆易一身黑衣,站在阴影处,更远处有几个和那两名黑衣男子一样装扮的人,清朗站在一旁,眉头紧皱,看起来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可是她已经没有心思顾到那么多了,她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穆易,随即转身。
身后的男子双手握拳,强忍心中翻涌而上的疼,他的眼眸随前面女子的远处益发深邃暗沉。
回到房间后,夏彤打开抽屉。一本厚厚的相册,从封面就可以看出这是属于她和穆南的。封面上的两人相依相偎,夏彤靠着穆南肩头,笑的甜蜜灿烂。
“那时候,穆南说,他要把我每一个瞬间都记录下来,不管好的不好的,他都要拍摄下来,这样就可以知道怎么样把所有不好的转化为好的。”
夏彤低低诉说着,她的指尖划过一张一张照片。或嗔或怒,或喜或悲,笑靥泪水,每一帧画面都浸透出浓浓的甜蜜。从相遇相识到相爱,辛暖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快乐和爱意。只是,这么复杂的人生,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仅仅是听到看到的样子,她从穆易的身上深刻体会到,更多的东西都隐藏在背后。她看不清也不想明白。
辛暖的世界从小到大都很简单,简单的受欺压,简单的被冷落,简单的孤独着,简单的努力计划逃离,即使是嫁给穆易之后,她也只不过是站在门外固守自己世界的简单生活着的人。
“辛暖,你知道么,我曾经暗自和你比较过,相对于穆易而言,我觉得穆南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在任何地方。”
她说的是事实,辛暖无从否认。她扯开一个苦涩的笑容,与其说丢下,不如说穆易极少和她一同过。她记得那是刚结婚不久,按理新娘要回门。可因为这桩婚姻的实际意义太过于不堪,有谁会用卖女的手段来挽回自己的事业?可辛家所有的人为了讨好穆易,早在几天前就极力劝说她要带着新姑爷回辛家。结果可想而知,穆易是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浪费时间。最后也不过是她一个人走进辛家院子。
她极力说服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回辛家。从今以后,辛家的一切都和她无关,所以,就算是拼尽平生所有的忍耐力她也不要被可以预见的冷嘲热讽伤害到。可辛天还是再一次打破了她的忍耐极限,只是因为没有看到穆易,辛天,她的父亲,只看了一眼便毫不客气的把她关在了门外。
已经深秋了,风吹到身上开始有些凌冽的疼,可那一关却实实在在的在她心上扇出了一个难以愈合的缝隙。辛暖最后看了一眼辛家,自此转身不再回头。身后的家宅埋葬了她的童年青春,有着世间无人想象最决绝的抛弃和最淡漠的亲情。她辛暖,今生今世都不会想要再回到这里。
那天回到易园,穆易不在。只有管家和林嫂守在光华偌大的易园,她微笑的拉过林嫂和管家,他们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三个人,一桌菜,那便是辛暖关于那天最后的记忆。
辛暖轻轻的揽过夏彤,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夏彤,拥有过便是幸福的。”
“可是,为什么最后,他还是因为别人而死?”
在墓园,每一个人都看的很清楚,他们众人有多护着云娅,只要一靠近她就有人挡在前面,即使亲人也不可以。撇开她而言,夏彤是他的兄嫂,穆南的妻子,连她询问一句为什么都不被允许。
“我曾以为我终于可以幸福,你的爱给了我,可现在却告诉我你为她而死。爱给了我,命给了她,可是没有生命的爱情,我要来有何用?”夏彤的目光不离相册上的男子,声音支离破碎,相册上的男子笑容爽朗,温柔怀抱女子,只是那笑容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夏彤,与她无关。”穆易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身后跟着清朗,还有云娅。
云娅走过来,泪眼朦胧,声音黯哑,“夏彤姐。是我不好,我应该听穆易哥的话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如果不是因为我想逛街就不会被他们抓到,就不会连累穆南哥为了救我受伤了。”她的后悔伤痛很是真切,有那一刻辛暖想之前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云娅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明显是对她说的,“穆南哥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我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够更好的报答他。”
这一刻辛暖才意识过来,她在墓园做了些什么。她有什么身份去质疑她,云娅是受穆易保护而存在的身份,而她是为了报答穆易对辛氏的帮助所送的礼物,两者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衡量标准上。她怎么能够忘形呢?所以穆易才会告诫她不要任性。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穆易站在阴影处,看不出他的情绪,辛暖内心一片凄凉。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理由,只有她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即使那人是夏彤,她也不过是看着她的绝望无所作为。
夏彤缓缓的抬起头,云娅是一个让人保护欲强的女子,她柔弱得需要每一个人的呵护,曾经她也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照顾着。若不是无意中看到某一幕,她甚至都无法想象在一张温柔精致的脸庞下隐藏的是怎么不堪的心思。可这样的一个女子,还是有你为她奋不顾身。照片里的人仍如初见般风清云朗,她突然轻笑出声,满是无助绝望,声音撕碎了般一句一句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所以,是我的错。我不该,奢望你的爱。”
你爱我,无法为我珍重自己,你不爱她,却把命给了她,我怎么会相信这就是爱?
在你为解除夏家危机四处奔波解救不惜违背穆老爷子命令时,你笑着说,你的娘家,我怎能不管?我不应该相信。
当你站在思海面对汹涌的潮水,你大声说,夏彤,我爱你如同大海深远,远比波涛汹涌。我不应该相信。
当你站在人群那端,身穿洁白礼服,如同睥睨天下的王子,你执起我手,温柔一吻,你说,你终于是我的妻子了。我不应该相信。
当你面对云娅父母死前的托孤,你含泪答应,你说,我们一定会对她好,她是妹妹。我不应该相信的。
是我错了,我怎么会以为这就是爱呢?
夏彤说,“我不应该相信。一个男人的誓言那么容易,那么脆弱。”
穆易走上前,冰冷的声音仿佛地狱深处传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他的兄弟,任何人敢动就要付出双倍的代价。穆易皱眉地看着自己妻子失魂似的坐在那里,不复墓园里的犀利质问,他一把拉过她圈在怀里,转过身吩咐清朗,“你送云娅回去,多派些人。”
“穆易哥,我害怕,我能不走吗?”云娅心下不甘,看着那个怀里的女人,自己黏不上来,只能拉过穆易的手,撒娇道。
穆易不动声色的抽出,“过几天我去看你。”
清朗向前,“云娅小姐,易少还有事,我送你回去。”
云娅无奈,只能怨恨的看了一眼辛暖,转身离开。自始至终,辛暖都在穆易的怀里,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脏跳动,辛暖僵硬的浑身的汗毛都处于备战状态。
“我能陪陪夏彤吗?”她懦懦的开口,对于穆易,她总有一种害怕,她害怕,某一天穆易俊美如天神的脸冷漠的眼神看向她,他倾天的愤怒终会临到她身上。
穆易放开她,细细看了一会儿,俊美的容颜模糊了他的情绪。他看得到她的害怕,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今天你似乎很勇敢。”辛暖的身子终于完全僵硬。
辛暖,如果你不敢爱,那么就害怕吧。
那天是辛暖能够回忆起的最后画面,除了一如既往穆易的背影再无其他。自此之后,她没见过云娅,此时骤然听到,一时之间实在无法反应过来。
穆易一如既往的深沉,墨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他的意思是,她也要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