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园祠是伊老爷为自己发妻所建的祠堂,一般这些祠堂供奉的人,要么是圣贤的人,要么是为国为民的忠诚将士。给一个民间的小妇人建祠堂,在外人看来虽然有些奇怪。这其中的道理却是有的。想当年,伊香的娘亲在世的时候,做了很多善事,那几年,南朝水灾,旱灾,伊香的娘亲捐钱捐物,力所能及的帮助每一个人。有一年,百里城发生了一场瘟疫,伊香的娘亲本学过医术,医者之心,自然看不下去瘟疫的蔓延。便亲自去查询病情,照顾病人,老天不负有心人,最终,伊香的娘亲治好那些得了瘟疫的人,而她自己却因此劳累过度而死。
百里城老百姓为了纪念和感谢这位善良的女子,自发的捐钱出力修建了玉园祠,;别看伊老爷子现在老婆很多,但他心底的挚爱还是这位发妻,在修建玉园祠的时候,除了不少的钱,他知道发妻生前深爱桃花,便在玉园祠中种植了各种品种的桃花。
于是,玉园祠便成了百里城中观赏桃花最好的地方,每年春天,百里城中的男女老少闲暇时候,便到园中给伊香的娘亲上柱香,然后游园赏花,十分热闹。
千叶桃花胜百花,孤荣春软驻年华二人一入玉园祠,便如入了花海,桃花一株挨着一株,远目而去,不见尽头,似一片粉色的云海。轻风送过,枝上的花瓣翩翩而落,三三两两的游人穿梭在桃园之中。
“今年的桃花依旧开的很好。”往年也来过几次,但每次来到这里,谢遥都不由的看痴了。
“那是自然,这些桃花可是我爹千挑万选的千瓣桃红,我娘最爱的便是这个颜色。走吧,先去给我娘上柱香后,我们再四处逛逛。”伊香拉着谢遥入祠堂。
二人上了香,便退出祠堂,在园中慢悠悠的逛开了。
不远处,传来姑娘们的娇笑,身着颜色各异的姑娘们正手持这团扇在扑蝶;姑娘们长的也极好看。立时引来园中其他赏花的男子驻足而观。那只彩色的蝴蝶刚好飞到伊香和谢遥身边,伊香手快,伸手就去抓,扑了个空。
大概是扑着扑着,竟扑上了瘾,见那只蝴蝶落在低矮处的花瓣上,立刻手指放在嘴边,让扑蝶的姑娘不要出声,身后的姑娘将扇子递给伊香,伊香接过,全神贯注盯着蝴蝶,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谢遥皱皱眉头,真搞不懂,干嘛要抓蝴蝶,人家飞的好好的,又没招惹你。这种大家闺秀玩的东西,谢遥果然不懂,在清风山,她只知道和师兄弟们没事儿抓蟋蟀,摸鱼,爬树,没事儿,到山上抓猴子溜着玩。
觉得无趣,便独自一人慢悠悠的逛起来,心想着着园子也不大。其实是她不太了解这个园子,这个园子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园子,园中有假山,小湖,凉亭。春日看桃花,夏日看荷花,秋日看菊花,冬日还可赏梅;为了修这座玉园祠,伊老爷可谓花了大心思。
谢遥走着走着,发现桃花越来越少,前面有一个半圆形的拱门,墙边的桃花斜枝在圆门处怒放。谢遥出于好奇,便走了过去。隐约墙边站着一个人,因为桃花挡着,看不清样子。于是,靠近了几步,不由得一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芳草斋遇到的男子。
听到声音,靠在墙的男子睁开眼,眼睛依旧是冰冷,让人望而生怯。
谢遥微微有些惊讶,“是你?”
男子没有回答,却起身朝着圆门中走去,刚走了几步,谢遥见男子身形晃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扶住男子,紧张的问道:“你没事吧,身子还没有好吗?”
男子立刻皱紧眉头,准备甩开谢遥。却抵不住喉咙中发痒,剧烈的咳嗽起来。
谢遥赶紧拍拍他的背,“你怎么样,没事吧?你没去看大夫吗?”
真吵。
男子的咳嗽声音终于下去了,谢遥紧张的心才松了松,看他咳的这么厉害,真的是恨不得将心也咳出来。
“我扶着你去那边坐坐。”
男子这时没有拒绝谢遥,只因他此时觉得头有些晕,便随着谢遥将他扶进园中的亭子里。
“现在好些没有?”见男子身上穿着单薄,也没有披斗篷,便将自己身上的蓝色的斗篷解开披在男子身上,“这样会暖和一点,你身子不好,应该多穿一些衣服。”
男子皱皱眉头,看着披在身上的蓝色斗篷,抬头盯着谢遥,“你对人一向如此?”
见男子说话,谢遥笑嘻嘻的道:“那倒不是。”
不是,要不是谢遥看上去比较单纯简单,男子已经当她是个轻浮浅薄的女子,竟然随便将衣服脱给男子穿。
男子将衣服取下,递给谢遥,道:“我不需要。”
“那你不冷吗?”谢遥担忧的看着他。
男子偏过头,谢遥站在一旁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没有理她。
“那日,你怎么会出现在芳草斋,就是那个比较破的园子。”继续道。
依旧无动于衷。
“不愿意回答吗?没有关系,你我两次偶遇,也算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吧,我叫谢遥,你叫什么?”谢遥期待的问道。
谢遥等了片刻,以为向子期依旧不回答她,不由的有几分失望。
“向子期。”
谢遥一愣,随后,嫣然一笑,跟着重复了一遍,“向子期。”
向子期刚好看着她,微微一愣,随即,低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神色。
谢遥坐在向子期的旁边,语气略带轻快的道:“其实,我总觉得你和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很像。”说到这里,谢遥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可惜啊,他走了,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等了好长时间,他都没有回来。也许是真的,他真的走了。”
她确实不相信她的羽笙哥哥死了,这么久过去了,她的不信也开始慢慢的转变成信,她信他是真的走了。
谢遥脸上带着落寞的神色,接着又转头看着向子期,而向子期这时也看着他。目光清冷,脸色冷峻,好似天生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谢遥心中一动,竟莫名的有些慌乱,不好意思的道:“你是不是闲我很烦?”
向子期点点头,“不是很烦,是非常的烦,这里风大,你扶我出去。”
谢遥愣了片刻,赶紧站起身,扶着向子期,“哦哦,好的。”
成功抓获蝴蝶的伊香,扭头一看,早就不见了谢遥的影子,便开始四下寻找,找了许久也没有看到谢遥的影子。
“跑到哪里去了。”伊香入了园林深处,却看到不远处一名男子坐在桃花树下,支着一只腿,手中拿着书,男子眉目清朗,一身青衣,显得内敛不失风雅。
赏花时节,竟然还有人在这里看书,这里多数是男子女子碰姻缘的地方,要是心无尘垢的坐在这里看书,实在是不容易。
伊香好奇的走到那人身前,并蹲下身,盯着男子,男子似乎全然不知,依旧盯着书。
伊香扑哧笑出声。
男子这才回头,懵懵懂懂的看着伊香,“姑娘为何发笑?”
“我笑你是个书呆子,我都来到你身边,你竟然都不知道。”
男子听了这话,嘴角也勾起了一丝浅笑,道:“看书自然要心无旁骛,封闭六识。”
“哦。”伊香点点头,“那你为何要这样努力的看书。”
“读圣贤的书,一来可避愚钝,使人聪慧顿悟,悟世间之理;二来,可习得才学,为国尽忠。”男子认真回道。
伊香赞道:“不错,有志气,听你的口音好像并不是百里城的人,你是哪里人?”
“在下来自晋城。”
“晋城,离百里城很远,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子想了片刻,面色严肃的道:“我是来请命的。”
“请命?”伊香不懂。
“近年来,晋城中水灾旱灾,已经闹的民不聊生,朝廷的赋税却有增无减,再这样下去,恐怕晋城会乱。”
男子表情凝重,原本舒展的眉头皱到一起,“你一介书生,怎么去请命?”
男子低头不语。
“也许,我可以帮你。”
“你?”男子有些讶然。
“嗯。”伊香点点头。
出了玉园祠,上次的黑衣男子已经在门口等着。男子看到谢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向子期很自然的抽出手,并未看谢遥,走上马车。
“向子期,记得看大夫。”谢遥在身后轻轻的道。
“嗯。”向子期轻轻的应了一声。
身旁的男子怪异的回头看了一眼谢遥,坐上马车后,还不忘扫一眼谢遥,让谢遥感觉很不舒服。
待马车走远了,谢遥才猛的一拍脑袋,怎么把伊香给忘记了。又急急忙忙的入了园中,正撞上伊香和一名青衣男子从不远处慢慢的走过来。
“遥遥。”伊香也看到了谢遥,小跑了过来,劈头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在园子里逛啊,这位是?”谢遥看着站在伊香身后的男子,好奇的问道。
“他是李恪,来自晋城,我正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我们找家酒楼好好聊聊。”
谢遥莫名看着伊香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暗道,难不成遇到了好看的男子,连着性子也变正经了。
在伊香的推搡下,三人找了一家大酒楼,要了一间厢房,坐了下来。
谢遥见伊香和李恪样子怪怪的,不禁心底暗暗纳闷,凑到伊香身边,轻轻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伊香直直身子,轻轻嗓子,为民请命她虽然不懂,应该也是一件大事。她平生没干过大事,这次一定要好好干,于是道:“李恪,这位是谢将军的女儿谢遥,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她说说,她会有办法帮你的。”
李恪有些震惊的看着谢遥,他没有想到,他这一路可谓是历经险难来到这里,竟然运气这么好,李恪起身,猛的朝着谢遥跪了下去,吓的谢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你跪我干嘛。”我还没死。
伊香赶紧跑过去,将李恪拉起来,“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李恪这才起身,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羞耻,刀刻的面容透着坚韧,“李某没有别的要求,只求谢小姐让李某拜见谢将军。”
在酒楼中坐着坐着,便入了夜,谢遥和伊香刚出了酒楼,伊家的管家便找了过来,将伊香接了回去。谢遥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百里城是南国的皇城,即使入了夜,街道上也到处挂着灯笼,和白日里一样的繁华。真想不到南国还有那样破败的地方,谢遥紧紧身上的斗篷,回去和爹商量商量,让他见见李恪。
偷偷摸摸的回到家,见自己的屋中的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心底暗道不好,被发现了。
今日她偷偷出门,就是让碧云代替自己坐在房中看墙壁,她拿了钥匙,将门继续锁着,以免被人发现。
看来还是被发现了,谢遥在门外纠结这到底要不要进去。
“站在门口杵着做什么?”里面传来严肃的声音,谢遥无法,只得揣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肝走了进去。
看到他爹坐在屋中,碧云跪在一旁,低着头。
“爹。”
“跪下。”
谢遥怪怪的跪在地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爹,我错了。”
长年打结的眉头早就勾成了一个川子,如今那川子下的眼神闪着愤怒,连带着怒气冲冲的道:“我让你面壁,你还敢耍花样,你回来这些年,安分过几天?”
“老爷,都是碧云的错,求老爷别怪罪小姐。”碧云生怕谢遥又被拖出去打了。
“有你插嘴的地方,你给我滚出去。”谢温是个儒将,但脾气上来了,也十分的暴躁。
见碧云被骂,谢遥不依了,站起来,“都是我的错,你骂碧云干什么。你要骂就骂我好了,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将我接回来,将我一直丢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就碍不着你的眼了。”
“你还有理了?”
本就对谢温有一些怨气,说着说着,脾气也上去了,见谢温瞪着自己,她也瞪了过去;“反正,长这么大,你也没有管过我,现在又来管我做什么?。”
谢温气得身子发抖,冲着外面吼道:“来人,将我的马鞭拿过来。”
“老爷,小姐也是一时气糊涂了,胡说八道的。”碧云吓得赶紧着急的劝道。
谢遥一听到马鞭两个字,心中一阵慌张,也不管谢温的脸黑了几个色号了,赶紧脚底抹油,飞了出去。
所谓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她可不会坐以待毙,生生的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