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顾明樊家里出来时,在街上晃准备找个临时工打,碰巧在倒卖火车票的贩点遇见正欲回家的多多。
刚好,多多的家是他儿时的摇篮。
于是,两人揣着两张珍贵的软卧票高高兴兴地回到城东。
城东的街头,地摊贩横行,举目远眺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旧时泥巴路成了水泥路,但脚下仍旧是回城东老家的路。
多多说,六儿啊,你真真真不跟我回家吗?
8元英舔舔干涩的嘴唇,小韦哥,这话你在路上已经问了我十一遍,有意义吗...多多哦,沮丧的说,好吧,那你先逛着反正这儿你还有印象,然后呢我先回去给阿祖请个安。晚饭后在街尾那间旅馆等我。
多多和代城都管爷爷叫阿祖。
多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兜里塞了一把钱,拖着行李哼哼吃吃地溜了。
元英回过头来,顿时心生鄙视,虽然人已走远,但他还是补了句,慢点啊你。
为什么不去多多家?
他想,他应该用什么身份去人家里呢?
您好,我是多多的六弟——呸,你当着人家一大家子面前攀亲戚真够不要脸。
您好,我是裴元德的儿子,以前也住城东——噗,和老子断了关系的儿子还有脸有皮的搬出来。
您好——我是裴元英。啊所以呢,还想二度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吗?
不管拿出哪个名唤,都觉得再也丢不起这个人。要么,有朝一日咸鱼翻身,裴元英三个字镶了金,足够体面了再搬出来献丑也来得及。所以,省省吧。
元英吹着口哨穿梭人海,不亦乐乎的嘲弄自个儿,脸不红心不臊。
因此有人说屌.丝长寿,这种乐观的心态确实可以延年益寿。
他在路摊上相中一个溜溜球,溜的时候还会发光。于是就着一身威严的迷彩服,还有背上山一样的行李,边玩溜溜球边走马观花。
只是有一点点煞风景。
“倩倩,你看那人是不起NC?(脑残)”
韦晓晓捂嘴偷笑,这年头谁还玩溜溜球...代倩看了眼元英,五指间微微松动,抿了一口薄唇,一言不发。
“你懒言病又犯了。”
韦晓晓撅嘴,脱离代倩的手臂,一股脑子扎进人堆。
每次。只要代倩沉默抑或无视她,她就像避瘟神一样,[要么敬她三尺远要么弃她三尺远。
代倩独自面对潮水般涌动的人群手足无措,别人可以没有她,可她如果没有别人,就像初生牛犊,站也站不稳。
突然,她被人擦过肩头,险些站不稳,回过神来,惊慌失措的感觉,差使眼泪夺眶而出,她咬牙忍住踮起脚尖,眺望人头攒动,晓晓......她突然想到,哥哥说,如果走丢了,就找别人借电话,打给家里,要记得给别人钱。
她摸摸口袋,钱包呢,难道忘记带吗?记得有带啊...被别人...“嘿,你的钱包!”
代倩转身,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她突然想起一句广告词,“嘿,你的益达。”
可是她总不能说,“是你的钱包。”吧?
“谢谢...”她接过,小小声的道谢。心里却在翻腾,要不要问一句,玩溜溜球的你叫什么?
元英晃若未闻,只觉得追了个扒手挤在人群里跑过一条长街,这样一场热身运动让他神清气爽。
“要注意看管好钱包,这里人多,小毛賊很容易得手。
还有,你钱包好像是手工的,呃...我是说很好看,特别是绣上去的茉莉花。”
代倩一如既往的沉默,脑海里穿过的话语全部被past,直到元英笑着告别。
在多年后,代倩坐在巴黎街头的咖啡厅里,右手臂安放着一朵馥郁芳香的纯白茉莉。
从玻璃窗眺望撒满梧桐树叶碎影的街道,轻轻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来我的长街,做我的归人——”
葛老中医,葛爷爷还在吗?
元英走在记忆里的泥泞小路,在槐树下深深呼吸后,爬过一个小山坡,遥遥望见那座熟悉的木屋。
木屋上挂着的风铃已经掉漆,他轻轻挑动,发出悦耳清新的响声。木廊和窗口都晒着草药,细闻还能闻到苦甘药香。
葛爷爷还在。
元英看见药炉子旁,愈渐佝偻的背影,按捺不住心里的雀跃,把脚底下的木板踩得嘎吱嘎吱响,欲折不折。
葛爷爷八旬老人,眼里早就看不见什么,平时磨药粉的时候戴老花镜还能分辨些东西。熬药时脱在一旁,[56]所以只是隐约感官到一片宽大的黑影,俨然是个人。
莫不是賊?
葛爷爷心里咒骂,自从城东逐渐开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气不过,熟稔的拿过扫帚往黑影扑腾,出去出去!
元英一边躲着一边防着不伤到老人家,哎呦爷爷这么久不见咋这么热情。
元英躲不住被逼到屋子外,屋子外是木廊,木廊上晒着草药,这下又得躲草药。哎呦,爷爷你这是玩真的?
葛爷爷打累了,心下正得意,真是不减当年啊,直把这人高马大的货打的屁滚尿流...于是扑——把门关上,冲门外说到,“我老人家没什么给你偷,你到别处谋生去!别害人害己!”
爷爷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爷爷爷爷——开门呀,我没偷东西。”元英拼命拍门板,TOT爷爷我是清白的。
“你就是叫太爷爷曾爷爷也没有用呦。”葛爷爷驼着背冲门口嗷回去,哼哼,力气大了不起?有种把门拍倒!
这个奇迹不是牛逼的人牛逼的事牛逼的话。而是牛逼的人说着牛逼的话发生牛逼的事——门,被拍倒半扇,剩下另一扇摇摇欲坠,葛爷爷吓得失去表情。这门要在偏点,命还不就没了。
哎呦小伙子我叫你爷爷吧?别因为想偷几个破药罐子毁人性命呦......“爷爷爷爷...”元英抱着掉了的门板,表情一派无辜。
葛爷爷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
元英连忙丢掉门板,扶葛爷爷到木椅上坐着,“爷爷爷爷你别生气别生气,等会啊,我给你修好。”
那扇破烂不堪的门是那种坏了就几乎修不了的,但一想到葛爷爷是个念旧的人,要是这门换了指不定多伤心。
元英利落的按门,一边想着过几天来这儿装个小铁门,听说城东的治安不怎么好,老人家自己一个人住这儿存在着安全隐患。
葛爷爷瞧着元英的背影和俯身按螺丝时高高翘起的屁股越想越不对,这熊孩子哪来的?连抢劫都不按道上走。
曹禺的剧本——《雷雨》曾有过这样一句犀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