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看着他那苍白孱弱的模样拧了拧眉,手一抬,慕容辛白的身子就出了水。
小狐狸紧张得围在他身边惊惶地不知道能帮什么忙。
慕容辛白背着身,想要压制咳嗽,却怎么也止不住。
老鬼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拉开他捂着嘴唇的手,将一片生鱼片丢到他嘴巴里,捂住了他的嘴巴。
慕容辛白挣扎着,还是将生鱼片咽了下去,老鬼看他喉结滚动,松开手将血渍抹在他的衣服上,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倒了一碗酒,仰头饮下。
慕容辛白手扶着栏杆,弓着身子剧烈的咳嗽,听起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剧烈,看那情形好像随时都会背过气去。就在小狐狸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慕容辛白咳嗽的频率慢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他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好像这口气上不来,人就完了的模样。
“玉白,我们两个的事还没有算清楚。”老鬼嘬了一口酒,咧着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起眼皮,淡淡地瞟了小狐狸一眼。可是老鬼的眼睛太大,他虽然是眯着眼睛瞟它,但从它的角度来看就是在恶狠狠地,充满威胁地瞪着它。
小狐狸吱吱叫了两声,好像也很委屈,也很无奈。
“你是说你是被老三偷走的?”老鬼面无表情地盯着小狐狸,显然觉得它话里的可信度不高,他看了慕容辛白一眼,又道,“像是老三会干出来的事。他向来对别人的东西情有独钟。”
小狐狸偷偷瞧了慕容辛白一眼,又叫了两声。
“你让我拿他当人质……听起来不错。”老鬼搁下筷子,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小狐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嘿嘿笑道。
慕容辛白听着老鬼的话,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因为笑意难忍,他咳了两声才止住,他转过身,将小狐狸揽在怀里,望着老鬼滑稽的模样,轻笑道,“前辈,我听得懂它说话。”
老鬼看着慕容辛白愣了愣,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仰头将酒干了。碗一撂,直挺挺地朝后面倒了下去,砰地一声巨响之后,人竟然睡着了。
“原来你还有个名字。”慕容辛白将小狐狸举起来,望着它滴溜溜转动的眼睛,挑眉笑道。
天已经暗了下来,这庭院里点起了灯,青色的灯笼在海风中轻轻摇晃。
慕容辛白抱着小狐狸站起来往外面走,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青青该醒了。
“给自己准备一副棺材板吧,”老鬼突然翻了个身儿,面朝大海,背对着慕容辛白,“你的时间不多了。”
慕容辛白的脚步微顿了一下,抱着小狐狸的手微微颤抖,他抿了抿嘴唇,突然转过身看着老鬼单薄的影子,笑道,“来之前雾绕跟我说,要仔细辨别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他说完,脚步不停,脚步轻快地往外面走。
“如果我只有一句话是真的,那就是这句。”老鬼在他离开南湖水榭之前喃喃道,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清晰地让人心痛。
第三百三十六章:真情假意
雾绕候在门外,见慕容辛白出来脸色不好,也不禁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老鬼跟慕容说了什么,莫非慕容辛白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若是连老鬼都没有办法,能救他的人就没几个了。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慕容辛白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从他出了南湖水榭的门,这笑容就未消失过,小狐狸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低垂着头闷声不吭。
“慕容公子可知老鬼哪句是真的?”雾绕迟疑了一会儿,微挑着眉毛看了慕容辛白一眼,轻声问。
慕容辛白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着雾绕,唇角依旧挂着浅笑,他说,“让我听的舒服的就是真的,可惜他今天似乎不舒服。”
说完没等雾绕反应过来,他已抱着小狐狸朝着苏小梧他们住的小楼走去了,他步履轻快,心情甚好。
雾绕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歪头看着慕容辛白轻快的步履,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南湖水榭,耸了耸肩膀朝小楼走。没有人能真正弄清楚老鬼的想法,他似乎每句话都是真的,又好像没有一句不是真的。
慕容辛白一口气走到小楼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高高挑起的青色灯笼下站定,仰头望着小楼。
小狐狸抬起头从他怀里跳下,溜进了小楼。
“你知道今天老鬼心情很好。”狐十七的声音突然从树上飘下来,他抱着胳膊,偏头瞥了慕容辛白一眼,低声道。
慕容辛白愣了一下,距离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上面有人,他背着手仰头看着狐十七,轻轻笑了笑。
狐十七那一身红衣隐在繁茂的枝叶间,像是零星开出的红花。
“他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亲自下海抓鱼。”狐十七瞥见慕容辛白唇角的笑,眉毛挑了挑,好像只有苏小梧会让他出现微笑之外的表情。
“你应该离开大泽,”狐十七见慕容辛白但笑不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现在就回九州。”
慕容辛白继续沉默着,好像真的在欣赏开在树上的花。
狐十七拧着眉瞪着他,翻身离开了那棵树。慕容辛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转身走进小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刚抽出帕子,胸腔就隆隆发出震动,血瞬间染红了素绢,溅在那支竹笛上。
他没有咳嗽,却在吐血。
一切来得毫无征兆,但身体总归知道。
他靠着门,低垂着头,他此时已不再是吐血,却像是流血,不停地,止不住地,血已经浸透了素绢,啪嗒啪嗒打在地板上。
他看着那血轻轻笑了笑,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身子往里面走,在软垫儿上坐下,血滴滴答答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并不理会,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赤红色的药丸,仰头和着血咽了下去。
血止得很快,几乎是在他将药咽下的瞬间就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