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熙屈身在床边坐下,苏离身体一绷,紧紧盯着他,全身迸发出一股寒气。咸熙眉毛一挑,扭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从袖口里摸出一只红釉瓷瓶。
他将苏小梧的手从薄被下轻轻取出,给苏离看了看她已经不再淌血的手心,两只手的手心都各自分布着四个整整齐齐的指甲印,深深的扎进肉里。
苏离眼睛猛地一睁,他刚才一点儿也没注意到。
咸熙轻轻地帮苏小梧上了药,扭头看了眼有些懊恼自责的苏离,若苏小梧醒着一定要诧异苏离他明明还不到一岁,怎么会有这么多表情。
“小殿下,我们打个商量,你莫要告诉你娘亲我来过,我请你吃糕!”咸熙看着苏离一本正经的小脸儿,打算跟他谈判,见苏离不是很心动,他抿了抿嘴唇正要再说,苏离已经一翻身闭眼睡觉了。
咸熙轻轻一笑,伸手帮他拉了拉被子,起身走了两步,苏离猛地撑着身子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吐出一个字,“糕!”
“是。”咸熙脚步微顿,回头一笑,艳若天边红霞,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也不过如此。他转过屏风,如雾一样消散。
房门被推开,红月托着一只漆盘上了楼,走到床边坐下,揭开被子看到苏小梧已经恢复的手微怔了一下,这么快?她低头嗅了一下,苏小梧手心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像是花香一样的药粉味。
“有人来过了?”红月扭头看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床里面睡着的苏离身上,有些诧异,“离儿?”话还不会说,怎么会是他,红月暗笑轻轻摇了摇头,“真被气傻了。”
“刚有人进去过?”红月出门停了一下,斜了眼一边的小丫鬟拧眉道。
“不只有您么?”小丫鬟看了眼房门,有些诧异,迟疑了一会儿查看着红月的脸色,吞吞吐吐道。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真有鬼?”红月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繁茂若伞盖的大树,轻摇着扇子若有所思。
小丫鬟猛地瑟缩了一下,感觉一股凉气沿着脊梁骨往上爬,全身一个激灵。
“行了,好好守着吧,我先走了。”红月轻摇着扇子,微蹙着眉很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对她方才的激灵很是不满。
“是。”小丫鬟自觉失礼,忙低头应道。
无终境内,燕晋两国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肥肉,时刻准备毁掉君天临最后的希望。
“你下去吧。”唐高远远看着在练武场上舞剑的燕龙宇,接过一边士兵捧着的毛巾,茶水走了过去,燕龙宇最后一招使出,剑风过出,草木皆倒。
“王爷,白鸦抓了乐游山庄的淳璟。”唐高走上前接过燕龙宇手里的剑,将毛巾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
“他?”燕龙宇将毛巾扔在托盘里,从他手里接过剑,往大帐走去,边走边道,“本王说过,他不是。”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当日众目睽睽之下,他破解了崔先生的七绝棋阵,不管其中多少水分,都已成了事实。”唐高接着说,“天下太多人都在盯着他的行踪。”
“吩咐下去,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不要为难他。”燕龙宇想了一下,唐高的话不无道理,这淳璟虽然无用,但,名头在那里摆着,也是震慑作用。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燕龙宇回头看了唐高一眼。
“哦,在我们之前也有人去救崔先生,被他拒绝了,甚至扬言谁若是救他,他会把人送进官府。”唐高对崔子西的幼稚举动觉得好笑,一看燕龙宇严肃的脸,忙抿唇屏息,低下头。
“他是要逼燕龙轩给季家翻案。”
“不可能吧,季修痕可是皇帝亲自定的罪。”
“本王的皇兄把君王的颜面看得比天都重,想让他认错,哼,难如登天。”燕龙宇转过条案,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接着说,“若他足够聪明,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不然等到苏小梧出手,可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崔先生还是念着当年的师生之情的。”唐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另外的一件事,“王爷,白鸦寻了一路并没有找到江姑娘,就是周边的村庄也找过了,沿路的强盗山匪的老巢也去看过。”
“乐游山庄呢?”燕龙宇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乐游山庄?它身份敏感,白鸦不敢贸然前去。”唐高说,“况且,乐游山庄立场中立,应该不会对江姑娘下手。”
“樱雪一向自视甚高,上次吃了亏,这次总要讨回来的。”燕龙宇自是最了解江樱雪的,轻笑一声接着道,“就怕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是否派白鸦前去营救?”
“让她吃点苦头也好,磨砺磨砺她那刁蛮的性子。”燕龙宇吃了杯茶,手指摩挲着杯沿,剑眉微蹙,暗自思量,苏小梧是在乐游山庄的,江樱雪定是冲着她去的,但愿不会出什么事。
唐高看他心思沉重,默默退了出去,再英武的男人碰上女人这种生物,都会方寸大乱。他家王爷向来理智,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他有时行动也会受不理智的情绪化控制。
唐高望着对面的无终都城拧了拧眉,长途跋涉,他们一路攻陷无终要塞城池,如今却被一座小小的毫无反击之力的京都耽误行程如此之久。
粮草即将用尽,若再做耽搁,只怕得不偿失。
山河破碎,夕阳在城墙上瑟瑟发抖,残红布满天际,像血染九州。
“朕不是个明君。”君天临站在观景台上,望着满目疮痍,人人自危的王宫,低低地轻笑一声。
项赟在他身后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王宫里的妃嫔走的走,逃的逃,如今的王宫已经只剩个空壳子,像是一座华丽的坟墓,埋葬无终最后的荣光。
树倒猢狲散,无终邑如今已近乎一座空城,但凡有门道,有权势的人都逃离了这里,留下来的只是一些老弱妇孺。
阙棠站在不远处楼宇的雁翅之上,平静地望着君天临的背影,眸海寂然无波,她不懂这样的情绪,明明那次他因为无终的事哭过,怎么在这时候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