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认出来是我的?”苏小梧褪去没必要的伪装,仰头看了眼倒茶的小商。
“我这不算什么,毕竟眼睛是不能骗人的。可爷爷就神了,不管你伪装成什么样子他都能准确无误地辨认出来!”小商轻轻一笑道。
“不过是看的人多了。姑娘是来学泥人的?老头子可不喜欢半途而废的小姑娘。”老人走过来坐下,面目慈祥,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着说。
那双浑浊的眼睛透着智慧的光,暖暖的是那种对待亲人的感觉。
“是,可不就是来学做泥人的。”苏小梧看着他笑道。
“坐。”对苏小梧的话,老人很是受用,将一只小凳子往苏小梧身边推了推。
“要想让泥人有神韵,首先要掌握人体构造,了解人体肌肉的排布。”老人捻了一块泥巴补在泥人的胳膊上。
“人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引肌肉的伸缩,比如笑的时候颊边的肌肉会上提,眉目下弯;奔跑的时候,前腿的肌肉紧绷,双臂甩开,这些肌肉的形变会引起衣服产生不同的皱纹,而通过这些皱纹就能了解这个泥人成不成功。”
苏小梧听着老人的讲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来试试。”说着将手里的泥人递到苏小梧手里。
苏小梧惊喜得看着他,小心地从他手里接过泥人。
“看人也是一样,每个人的身体都不一样,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就可以成为辨别的标准,即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完全一样。”老人说。
后来的后来,苏小梧遇到一个人,他既陌生又熟悉,她尝试用了她知道的所有方法来辨认他是不是那个人,可惜,当局者迷,心乱了,就都乱了。
手里的泥偶已经颇具人形,只是那张脸她怎么也捏不出来,明明当初那样刻骨铭心。
“不要急,这眉宇的刻画最急不得。”老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吧。”
“那我改日再来。”苏小梧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泥偶,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回到‘偷香雅阁’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一路上灯火通明,客栈茶馆里依旧有人推杯换盏,路边小摊也凑着店铺里透出的灯光出卖一些手工艺品,怎么看都是个昌平之世。
看来洛天临并不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不然这样的一个国家恐怕早就被其他两国吃掉了。
‘偷香雅阁’外衣着暴露,披纱裹臀,浓妆艳抹的姑娘们甩着手里的帕子招揽路上的过客。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劣质香粉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哎哟,我的姑奶奶诶,就等你了,快点儿的!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宫里要人了!”红月迎出来,抓着苏小梧的手就往里走。
换了身桃粉过渡色的纱衣,俏生生仿若枝头胜放的桃花,腰间系了一圈儿银色铃铛,长发未绾,只一根发带扎起两缕披于身后,眉心绘了朵五瓣桃花,唇瓣红一点。
“哪儿疯去了,孩子都不要了。”红月抱着苏小猫推门进来,横眉冷对满是抱怨,说着将苏离塞到苏小梧怀里,“你不知道他尿湿了我几条裙子,都很贵的!记得赔我!”
“几条裙子而已。你今天赚了多少银子?够你开几十个成衣铺了吧。”苏离一看到苏小梧眉开眼笑地蹭蹭她的脸,苏小梧吻了吻他粉嘟嘟的小脸儿,瞟了红月一眼,想起门口那些穿得暴露的姑娘,“对了,你也别太抠了,门口的那些姑娘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对她们好点儿。”
“诶,”她摆摆手表示反对,“是人生的我承认,可不是父母养的,是我掏钱把她们养这么大的,还有我那点儿对她们不好了?有我红月一口饭吃,哪儿没她们一口馍啃的。”
“好好好,你是天下间最好的老鸨行了吧!”苏小梧扯了扯嘴角笑道。
相比于别的花楼,这里还是不错的,可哪个地方不分个三六九等,想要过得好得自己努力,自暴自弃谁也帮不了谁。
“月令呢?”苏离伸着手拽苏小梧耳朵上的耳坠,差点把她耳唇扯破了。
“出去了,我以为她跟着你的。”红月接过苏小猫,从梳妆台上拿了个流苏给他玩儿。
“姑娘。”月令推门进来,低着头一脸颓败,低低唤了声。
“你家爷怎么有闲工夫到我这儿来”
看她的样子,苏小梧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他们个个都觉苏小梧今天的作为是为了让洛迦渊回心转意呢?
除了隔着窗纸透出来的幽幽冷光,‘偷香雅阁’的所有暖色光一瞬间全部熄灭。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只是噤声等待,那些未曾见过不免一阵惊慌。
淡淡的桃花香在空气中浮动,混合着清凉的薄荷香让黑暗中的窸窸窣窣安静下来。
“叮铃……”
一声脆响刺破了被黑暗包裹的安静,所有人的耳朵都忍不住一震。方形的舞台四角有灯光打下来,四株胜放的桃花树影悬浮于半空,桃花瓣偏偏而落铺了满地。
“铮……”
琵琶声响混着古琴的调子谱出一曲葬花。
花开到极致便是凋零伊始。
苏小梧腰间的铃铛应声而落,身上桃粉的纱衣也飞于半空,发带飘落在地上,她一身白衣,黑发披散由着舞动的动作顺势飞扬,那四角的桃花树变成了枯败枝桠,枝头已无桃花。
所有的光慢慢消匿,桃花的香气散去。瞬间,大堂的灯全部点亮,仿若方才只是一场梦,只有舞台中央的那一袭桃粉纱衣提醒着所有人方才的真实。
察觉到身后燕龙宇满是探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步子,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若她真是季剪秋,在这样的目光下必然要胆战心惊,可她终究不是。
“多谢各位爷捧场。”红月拎着裙子上了舞台,看着下面的人巧笑倩兮。说来说去不外乎是些客套话,感谢他们来捧场什么的。
可有些人却不乐意了,吵闹着着掏了那么多银子就做了一场梦,怎么着也要见上一面不是。苏小梧倚着美人靠坐在二楼廊下,看着下面吵吵闹闹的人,嘴角微扬,贪是每个人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