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鹰一下来了精神,心道:“李家弟子连命都舍弃了,原来是发出天狼教的暗号,好叫这几个人一个也躲不掉。”他看看萤火手中的黑剑,又想:“原来他们的任务便是劫杀黑剑,如今真是遇到一块,不是他们死,就是这小子死,难怪他们有如此之决心,明知逃了也躲不过天教主的惩罚。”
外面又是一声大吼:“快快交出黑剑!”枭鹰咋一听,便知道是天教主亲自来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想这回有点活路,不过看了少微一眼后,眼里忽然黯淡无光,想来这老人多年隐居,未必了解天狼教的厉害,若是连外面的天教主都不怕,他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根本是一件扑风捉影的事儿。
少微一笑,厉声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许动弹!”这个“你们”自然是指茉莉和枭鹰,也亏得枭鹰起了这么一个勇武的名字,与他那半吊子身材和心机全然不像。
神像目送他们三人出了大门,这殿中又恢复一片萧条,阳光下更是一片狼藉,杯盘错乱,全然没有当时当日的风光,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牌匾。
天狼军把这座孤零零的庙宇包围个水泄不通,铁甲长矛,井然有序。人数不多,但更多的甲兵正源源不断涌向这里,天教主从兵镇中走出来,他戴着一条狼尾巴,慢慢提起一口钝的不能再钝的钢刀,大声叫道:“交出黑剑!”
少微和萤火走在前面,真真躲在门后面,她浑身水汽还没有干透,包裹出曼妙身姿,举手投足也显得不很自在,这样一个水做的人,自然不愿站在许多士兵前面。
一场雨来一场寒,雨停了,空气清新,但被太阳蒸腾的水汽,一点点吸收大地的热量,人站在上面,只觉得从脚下一直凉到心口,而阳光的热量,又从头顶一直热到心口,这两股冷热的气流在人身上打转,难分难解,弄得人身上痒痒的,却说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那些兵丁正是这样,却不敢伸手止痒。
天教主尖尖的下颚抵到脖子,胸口绣的是一头狼,和狼军大旗一样的狼头,他的眼也正放出绿绿的幽光,因为有一片云遮住了太阳,这双眼才愈见分明。
“想不到是你一个娃娃,还有一个老头。”他话语之冷,是别人没有听过的,像一头出外旅行的头狼,伤疤下隐藏有巨大的威胁,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不会畏惧任何威猛野兽,何况是脱离蒙昧的人。
“这里太亮了。”少微只说了一句,一抬手,那些矛头纷纷向上卷曲,不由士兵控制,有的已经折断,掉落下去,“明晃晃的太刺眼,这样不是好些。”他语气平平,却是另一种傲骨,足以和天教主冰冷相抵抗,那一片云也挡不住阳光。
萤火看着两人,只感到一团烈火遇到一块坚冰,不是火灭,就是冰消。
“可怜我这宝刀第一个要杀的人竟是一个老头!”天教主举起钝刀,眼里充满惊喜,哈哈大笑出来,笑声比之说话,更加寒冷,冷到骨子里面。他见到少微的手法,知道这老人不是等闲之辈,所以要先拿老的开刀。
“天驷!”萤火已经失声叫了出来,这形状绝对没错。
“管他什么刀。”少微看了一眼萤火,却再也挪不开目光,刚才神殿中光线黑暗,他现在才辨认出所说的黑剑,竟是当年屠杀他们十大神将的凶器!
少微大惊失色,莫名激动,每个毛孔透出一种杀气,他当年不是跌下山崖,恐怕也要葬身这把黑剑之下,但上天竟叫他后半生最疼的人,拥有他前半生最恨的剑!
黑剑屠杀神将,往日一幕幕、一幅幅尽现眼底,他见到那把剑手起刀落,便削掉一根手指,取走上面的鹰戒,血光,正从少微眼里充斥而出。他的眼流出滚烫的火,比刚才更甚,他无法摧毁黑剑,但心底的仇恨就像一个心魔,已经使心智平和的老人怒不可忍,他的双手暴走青筋,滚烫滚烫。
“少伯伯。”这平静的一声称呼,却将老人从魔窟中生生拉了回来,他心中对萤火的疼爱,早已超出仇恨所能控制的范围,但仍是不免一声怒吼,周围的人见到他这般模样,个个心惊胆战,阵脚大乱。
“不打紧,我看看他那柄刀!”少微往前一步,便犹如一团火球向前一冲,挡不住的热火,尽数扑在天教主冷冰冰的面颊。
天教主暗自纳闷,这里怎么会有一个高人,失声问道:“你是?”老人一啸:“神将少微!”他这一句话出口,再没有士兵感正视那双火眼,只有天教主走向前去,像是与死亡做最后一搏,与死神做最后一笔交易,天驷刀缓缓扬起,他嘴角恶狠狠吐出八个字眼:“天狼为尊,刀人合一。”
天教主身体不再挪动,变成盐一样洁白,这盐反而开始吸收热量,似乎被老人一身怒火熔化,慢慢成为结晶状态,成为一个透明人。一个人,一柄刀,静静对立。天教主和宝刀合二为一,但谁也不会想出这柄钝刀,具有无比的穿透力,可以裂石碎金。
少微须发尽张,想凝成一道风墙,将那柄钝刀困住,但他做不到,因为天驷已如一阵风般,笔直从他胸口穿过,差一点挖去他的心脏。
死神只是和少微擦肩而过,但萤火眼里,宛如死过一般难受。
天教主本可以取少微的命,但他却从天驷刀中化身而出,大口喘气道:“这不是天驷刀!媚儿,你在哪里?媚儿!你在哪里!”他一声高过一声,这叫媚儿的女子,竟比她的命还宝贵得多,这最紧要的关头,他口中念念不忘。
刀枪阵中,一个长麾人用着一个美妇,大摇大摆走了出来,只听一阵娇笑,浪得媚骨,妇人抱紧身边人说:“你喊什么,是想见我最后一面么?现在我就在这里,你见了我,也好去见阎王了,别忘了在那里多呆一段日子,不然投胎做了我的孩子,那就不好了。”她嘻嘻一乐,一下偎依灰色斗篷中。
萤火赶紧冲下去,扶住少微,老人很难站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