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道:“姐姐,那头就是出路么?”不知什么时候,那两具阴魄失去踪影,他手脚自如,活蹦乱跳。
巫姑一惊,随即明白过来,那黑包裹散发出阵阵热浪,她一身的功力尚且无法施展,何况小小幽魂。旋即道:“小鬼,今天先放你一马,明天还找不到出路的话,看我不杀你。”
萤火不作声,心道:“漂亮姐姐天天喊杀人,是不是到了柴奶奶那般年纪,才会想做一个大好人?”摇摇头,被巫姑拉着,回到潭水处。
不过这明天,便日复一日延伸下去,萤火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一日清晨,巫姑作了个怪梦,梦见一把黑色的剑,剑的主人一声吆喝,把她的头剁成两半。她猛地惊醒,用芊芊素手在头上摸索一番,喘口娇气,习惯地走向潭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快到时,她不自觉呆了,只见一个男孩光着身子,在潭水中嬉戏。
巫姑一气,骂道:“小鬼,我让你洗,让你洗个痛快!”默念咒语,变出四个阴魄,把萤火抬起,向一口泉眼里抛去。
她是妙龄,虽然不愿和孩子一般见识,望见萤火光身,脸上也红了一块。愣叫四个阴魄把萤火围在泉眼里,不放他出来,叫道:“别以为我不杀你,我杀的人,比你个小鬼厉害千百倍,你再敢胡来,当心脑袋!”
她嫌弃潭水脏,只用崖上流下的活水,草草梳理一番。萤火蹲在泉眼,觉得泉水的气味香醇无比,忍不住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仔细回想一下,心道:“这就是酒了,以前爷爷们拿给我喝,我不喜欢,现在喝起来还不坏。”
他咕咚咕咚喝了酒饱,迷迷糊糊的,竟趴在一旁睡着了。从此一段时间,萤火把谷底的每一口泉眼喝了个遍,细细数来,共有一百零八眼酒泉,酸甜苦辣,样样尝过。
非但喝过,还起了名字,清冽的叫“明堂”,浓烈的叫“解忧”,甘甜的叫“稻香”,不入味的叫“太偏”。他的酒量,也慢慢算半个酒仙,与那一脸阴气的“半个仙女”,正好一对排挡。
又一日清晨,巫姑仍是梦见黑剑,心中不悦,萤火偏偏过来,央求她把峭壁上的法术讲给他听。
她骂道:“那么远的路!除非你叫那些字长腿飞过来,我还要想想,我今天若不杀你……”,她话没说完,小鬼远远地跑了。
说也奇怪,峭壁上那些字真的长腿,一模一样出现在潭水边的大红石上。萤火认的字少,硬是把那些怪怪的笔画背下来,一个个刻到石面上,央求姐姐教他。
巫姑仍是不愿,扫了一眼红石,见到最后有一行小字:“此功阳气大盛,修炼者找不到破解的着法,三十岁当爆裂而死。”她阴险的笑了,道:“小鬼,姐姐教你。”一下又后悔起来,心想:“上面写的分明,这着法要配上黑剑使用,可黑剑哪里去找?若是学了害不到他,那就无趣了。”
她话出口,不好更改,权作害萤火的心思,慢慢念给他听。萤火与少伯伯学过些法术,不用她解释,自己渐渐领会,倒是最后两句,想破了头也理不出门道。
巫姑念到最后时暗吃一惊,“红叶红山赤水流,醉风醉酒长天居”,这两句像是儿歌,并不想“伤成”功的诀要。
晃晃几年过去,男孩长成少年,姑娘更显成熟。妙龄少女的青春岁月,竟是在谷中虚度,巫姑每早洗脸,照见自己的样子,心都凉透了。
萤火练了“伤成”功,只觉得力气大了些,其他没有妙处,倒不如少伯伯教的实在。他看着峭壁,慢慢道:“这人如此厉害,临死越到对面崖上,想是不像让人打搅。如果他都逃不出去,我不是要和那妖女困死在这里。”
他见巫姑天天喊着杀人,嘴上叫姐姐,心里骂她做妖女,倒也是合情合理。他歪起头,看那峭壁上的文字不像篇文章,好似许多蝼蚁,密密麻麻,爬的上下都是。
萤火转身,见一丛红草长在身旁,想起少伯伯变过草人,但他当时还小,如何也办不到。一笑,又把法术念了一遍,那草纹丝不动,却听得对面的山崖咯咯作响。
他转身一看,那堆红色的骨头活了起来,咔咔叫着,站起腿来。默念道:“幻觉,幻觉。你几年来都不动弹,今天也不要动,好不好?”
红骨渐渐搭出轮廓,是一匹骨马,遥遥走来。它一旁的白骨也摇晃成人形,将黑色包裹掉落在地,挡在骨马前面,大步前进。
萤火慌了,想不到他一时兴起,召动两个死人出来,又一闪念,记得少伯伯说过:“这法术就算练不到家,遇到与自身通灵的事物,也会有所感应。”他两手向前一推,闭住双眼,大喝道:“停!停!停!”
三字出口,那两个骨架仍是慢慢晃动,里眼瞧跌进悬崖下去。他心里一喜,道:“你们都掉下崖去,再好不过,我无意冒犯两位,你们早早安息了吧。”
他随即又想:“如果他们掉了下去,又爬到我这面来,怎么是好?”哭叫道:“马儿啊,你停下吧,我这里只有酒,没有草。”白骨人哐当当摔下崖去,骨马却听懂了他的话,停了下来,咔咔作响。
萤火打个寒颤,没想到通灵的物件,是一具骨架。颤抖道:“马儿啊,你若是听话,就退回去,离我越远越好。”骨马调个头,慢慢踱步,骨头间动匀了,不再发出咔咔声,半点响动没有。
他有些爱惜这骨马,想想该给它个名字,见那骨头是红的,便道:“马儿啊,我以后唤你做血儿,好不好?”那马回身,摆摆头,又摇摇头。
他笑道:“就是了,血儿。”血马就是有口,想不认名字也叫不出声,叫出声了又没人听得懂,很是无辜。
萤火哈哈大笑,从跌入山谷,从没这样痛快,心道:“血儿是可怕,总不会吃了我吧?美丽的东西碰不得,血儿倒正合我的胃口,天下怕也难有第二人这般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