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他们被正式列入恋爱一族,而且被其他偷偷恋爱的同学称为“奉旨恋爱”或“持照恋爱”。当时语文课正在讲柳永的词,老师讲了柳永的一个别号“奉旨填词柳三变”,同学们活学活用,自然给了雅儒一个别号“奉旨恋爱肖雅儒”。作为学校当局默认且作为学生管理新思想试点对象,他们自然也就成为唯一一对官方认可的学生恋人了。大家都很关注他们,无论学生还是老师。王成很羡慕他们,经常抱怨自己不走运,恋爱谈得早却没赶上好政策,到现在约会还总要偷偷摸摸。他们班主任总找他谈话,每次他拿雅儒说事,他们班主任就撇撇嘴,“你小子能和人家比?人家是奉旨恋爱,现在是学校试点。再说了,人家恋爱照谈,课照旷,但成绩好啊!”
惟独能让王成自我安慰的就是他的自由,用他常叹怜雅儒的话说,“盛名之下,难啦!做名人难,谈恋爱都不得安宁,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每天,你们两人的事、关系如何、是否吵架都成为公众焦点,被人热议。而且不仅如此,政治压力也大,很简单啊,你们考试成绩必须要好,否则,其他老师还有家长就说,这个试点失败了!那你们班主任特别是校长就要被领导批评,说不定会被免职。所以,你们只能成绩好,不能成绩差。”王成这么一说,也提醒了雅儒,是啊,班主任对他这么好,校长也这么开明,他可不能辜负了他们厚望,人家也是冒着很大政治风险来做这件事的,可不能害了这些好人。毕竟这么多人都在盯着这件事。所以他也就开始不再旷课,学习更加用功了。同时他也督促胡蓉努力学习,帮带胡蓉。这样一来,大家就经常看到在教室里一起用功学习、用心探讨疑难题目的雅儒和胡蓉,大家心想,难道新思想真的发挥了奇特的作用,让这对原来让老师担心、自己也沉沦的学生又重新变成了优秀学生?大家都在等着新的全校统考来检测最后结果。
每天晚自习他们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渐渐的,他们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他们可以两人独处一室。这样一来,慢慢演变成了一个规律:每晚他们都盼别的同学离开,一旦只剩他们二人,他们就关掉教室灯和教室门,躲在门后亲热。不过,来来去去的依旧是那种小玩意,就是反复的亲,变化各种花样的亲。偶尔有的身体爱抚都会被雅儒自己一个激灵或胡蓉出自本能的反抗所阻止。
其实,这种阻止主要还是来自雅儒自我克制。胡蓉的反抗多半是形式性的、微弱的。她早已将自己定位为雅儒的女人和迟早的妻子了。毕竟双方父母定了亲,学校领导定了性,他们二人也用实际行动定了情,这些已经最充分最牢固地圈定了二人的关系。无论雅儒做什么,她都愿意接受,愿意合作,虽然,出于少女的矜持,她会象征性地做出与情境相称的反应。
雅儒就不同了,他一直用“既然和她亲热过了,那就只有和她结婚了”来逼迫自己打消其他念头,使自己能认真和胡蓉相处。这种逼迫是有力的,能够让他维持现状,但一旦yu望要突破现状,另一种想法“我这辈子难道就这样了吗?我真的不能和如菲在一起了吗”这种悲哀就会让他疲软无力,不能继续。他时常想,如果那晚班主任没有请他们吃饭,没有在吃饭时喝那葡萄酒,那么他就不会把持不住,他们那晚没有亲吻,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
这种矛盾日益强烈,特别是当亲吻本身已经越来越不能刺激他、也就不能挟持他的感觉之后,他的理性牢牢把握了他的思想和感觉。这种后悔与失落就越来越强烈。
正因为这样,无论胡蓉和如菲多么要好,无论她多少次要雅儒和她们一起吃饭,他都坚决拒绝,他害怕有天自己无法克制这种失落与悔恨。胡蓉的邀请多半也有试探的意味,雅儒暗恋如菲这是事实,虽然这种暗恋可以在前面加上“曾经”二字,但曾经沧海难为水,所以她玩弄着这个小心眼,貌似大方般创造机会让雅儒和如菲单独相处,试探雅儒对如菲的情感。每次结果都能让她满意,因为每次雅儒都断然拒绝。
胡蓉经常告诉雅儒关于如菲的事情,特别是某某男生给她写情书了啊,某某暗恋她了啊,如菲对某某男生有好感啊,和某某男生今天说话了啊。她以似乎不经意的方式,零星却见缝插针、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告诉雅儒,让雅儒日益绝望而安心,将这种安心或者说绝望化作对现实的接受和对她的爱,或者爱抚。是爱还是爱抚,我也分不清了,管它呢,反正在那个年代似乎二者都是一回事。
这种感觉虽然难受,但学生时代日子并不难过,很快冬天来到,接着元旦晚会召开,一场大雪昭示着寒假即将来临,这也同样意味着期末考试即将来到。备考的紧张气氛开始浓烈起来。他们的爱情即将迎来学校和社会各界的评估,作为当事人,胡蓉开始为一个月的分离而幽思,雅儒则为一个月的独处时间感到高兴。胡蓉不断在问他去她家拜年的时间,并且开始预约去他家的时间。
回首这半年高中生涯,他十分困惑。本来他只想有一个好好学习、简简单单、考上大学必不可少阶段的高中,却在这短短半年里,成为学校焦点人物。展望后面的两年半,他知道自己别想过一天安稳日子。他只希望自己不要迷失在这从没想过也不知如何处理的困局中。无论任何,还是要保证学习成绩,考上大学是第一要务,他想。显然,这是正确的选择。
“你们不能分手,你知道吗?”在一次回家途中,王成告诫他。
“为什么呢?我们的恋爱和你们不是一样吗?恋爱了本来就不要分手,你们不也一样吗?随便恋爱,随便分手的人,会被人瞧不起的。”他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