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星辰轮转,白尔雅卸下了多年的傲气,成了农家贤妻。余贤的生意慢慢好转起来,他的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后又换成了四轮小货车。杨清玉的石灰生意却冷淡了,他放弃了石灰生意,用自家楼下的门面开了一家杂货小店,专心驻家经营。王嫣则是买了一台缝纫机器,接了单子来在家加工袖套,围裙等小件布艺产品。万众瞩目的杨阳年年拿到三好学生的奖状奖品,一直让杨清玉一家的脸上倍有光彩。李乾的风水店生意常不如意,他在闲时接了琐碎物件组装加工赚个温饱的钱,陆禹小小年纪就寻空专研做各种功夫活。新时代到来,旧时代的生存法则多半都不中用了。
2000年端午日,是杨阳12周岁的生辰。傍晚时分,杨清玉家里宾客云集,大圆桌摆了三五张,但凡有走动的亲戚朋友都来了。一时间杯光酒影,觥筹交错,海陆杂陈,人声鼎沸,好一派无比兴致的热闹。这场盛宴是余贤夫妇出资借杨阳的名义办的,说是干父母给干女儿过的第一场生日该大排场。杨清玉和王嫣拗不过白尔雅的软磨硬泡,便帮忙操办下来。虽然陆禹和李乾没有来参加,但是这场生日宴简直将杨阳高兴坏了。
她是宴会上唯一耀眼的明星,收到的生日礼物几乎堆满了她的房间。她甚至把其他孩子都拦在卧房门外,自个嘴角垂着晶莹的口水数着一个个五彩的印花礼品盒。唯有一个不起眼的素色盒子置放一堆闪亮的盒子中特别显眼,这是白尔雅送的,如她一贯的作风喜好,朴素却不经意的惹眼。
杨阳没来由地对白尔雅的礼盒产生了兴趣,她送的会不会是个炸弹?单纯的孩童心里如是想,白尔雅炸死了一屋子的人后,站在废墟堆里,眉角上扬,放声大笑,旁边站着的余贤还热烈鼓掌来取悦她。
杨阳端起其他礼盒,正准备拆开看时,却被进来的王嫣拉着下了楼。原来是寿星敬酒时刻,杨清玉和王嫣拉着杨阳,持着酒杯,一桌桌地劝酒,而宴会的出资置办者坐在宾客席上接受主人的酒杯。任何人都没有看到这对夫妻脸上隐隐的一片失意,本该是喜悦酒醉的日子,谁会注意到不相干的人的微妙表情?
杨阳被父母拉着,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千篇一律的劝酒词。她头痛得很,忽然不高兴了起来。杨阳试图挣扎着从污秽的充满酒气和油烟的空气里脱离,她看着一个个长辈同辈们,突然开始讨厌起他们来。他们的脸孔是一样的虚伪,狡猾,藏满了计较与谎言。杨阳抬头看着杨清玉和王嫣,发现他们也如同宾客们一般的嘴脸,忽然她有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强烈排斥之感。她想要逃出这窒息的圈子时,看到了茫茫黑黄交映中白尔雅和余贤那与众不同的脸。
这两张脸是此刻在她眼里唯一真实的脸,他们何其相似的不加隐藏的表情,坦率地看着杨阳这家人,不带恭维,只如残枝上的一对虔诚的老麻雀,欣赏着明艳的晚霞。宴会一点点落下帷幕,就如夕阳西下,光线一点点地暗淡,白尔雅和余贤脸上的光芒也一点点暗淡下去,与灰色的夜空化为一体,掩盖了他们的气息。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场宴席开得早,散得也早,宾客们随意离去,白尔雅与余贤也随着离去。纵使杨清玉和王嫣多次挽留,他们也执意非在天黑前回去不可。临走时,白尔雅与余贤的行为极为反常,他们反反复复地看了看杨阳家的小屋和杨清玉一家,又重重地说了两个字,“珍重。”便依依不舍地开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