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饭后,冷雪便端坐在这门前,喝着银实姐特地为她熬的消暑汤,看方叹歌在那里编织竹器。在冷雪的眼中,方叹歌实在是天才。只见他将这么一根竹子搁在自己的腿上,左手持着竹,右手握着刀。轻轻的一刀划过,将它一劈两半。然后就是是劈篾,砍刀经过的地方,就有着一丝竹篾象那一片柔软的丝在如此跳跃。他的眼睛却是并不看着手下的刀,完全就是在凭着自己的手感在动作,竹丝却是如此这般的听话,一丝不苟地就在他的手中不停舞动。站在方叹歌的对面看去,他的脸被这竹丝分割得一块一块的,就在这夕阳之中橘红色光芒,不停的跃动。
而他的天份却还不止于此处。他自己也是颇具着诗赋丹青之才的。冷雪看着他的诗作,虽不能说是字字珠玑,却也有灵光闪现的时候。
自己虽称他为哥哥,冷雪对方叹歌的情肝却是越陷越深。这个世间的多少男人,自己弃糟糠如敝帚。他虽是这市井的一介平民,却是才华无比出众,隐忍而又不露,敬妻却是如宾,分明就是这滔滔浊世之中最为净白温润的玉。
她本是一个最无情的妖,却是不能,也是不忍就将方叹歌一把给攥住——银实姐视她如自己的亲妹妹,倾其所有,为她分忧。她度上一日,对她的尊敬便就多上那么一分。
她自己是知道的,方叹歌于她并无一分儿女之情,只是把她当成了他的妹子。他的那么一颗心,是为了银实而跃动的。
而自己若是收了银实,她又是于心不忍。
这样如此无助的爱,这般无比自责的心冷雪却是越陷越痛苦。
这一天的午后,突降骤雨。银实嘱冷雪为方叹歌送伞。
这油伞轻张,一网天地之情。
第二十六章怜惜
冷雪心中暗想,就让我且来诱惑诱惑他。
到了这家门口的时候,疾风骤然卷来,冷雪故作弱不禁风地款摆,作出飘摇之样。方叹歌也顾不得这男女之别,连忙就将她扶稳。
在这伞下的辰光,雨色仿花,花若如星,正是这一场无比好梦的开端。冷雪却已是心神俱醉了。
雨水轻柔湿衣,薄衫如此贴身,一如那裸现。
就在那一刻,冷雪心里是无比的得意的——银实姐纵然万般贤淑,怕也是难抵我风情一笑的。
“方叹歌,我其实可以给你无尽的荣华富贵,你从此可以尽心的吟诗作赋。”冷雪就在他的耳畔如此轻语,呵气如兰。
“我已经知道你的家境不俗,你这一身的缎服,岂是凡常人家的女子。”方叹歌不由得轻叹。
冷雪将自己的细腰贴紧——凡间所谓女子的水蛇腰,又哪里能够抵得过一条真蛇腰?
谁知这方叹歌却是毫不入蛊。猛然警醒了一般地,一把就推开了她,正色说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学得如此一身媚骨,也不管他人是否真的已有家室!
在这刹那间,冷雪面红耳赤,心头的羞辱如同利刃一般狠狠地划过。而自己以前,轻巧的杀人,尽情的调笑,无边的魅惑,长袖而善舞,盘旋于这种种的男人之间,她也从不曾有这种感觉。
那一刻,冷雪此时顿悟:自己已经有了这凡人的感情与羞辱之心,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孤冷寡淡、心如止水的冷血蛇妖。
当夜,冷雪却是迟迟无法入睡。天色转明时分,她突然狠下了心来,这世间的女子,不舍怜惜,又情何以堪?
罢了罢了,我还是直接收了她吧。
谁知此时自己却又是听见了银实姐的梦话突然传来。冷雪不由得屏息凝神,侧耳聆听,那分明是——“到了明天我就再多卖些豆腐,很快就能够攒够冷雪妹妹回家的盘缠了。”
这细微无比的梦呓,却是有如雷灌耳。
冷雪的眼角处不由得滑落几滴晶莹的水珠。
这大概就是世人们常说的泪水吧?
却是原来,这个人间之中自的有真情,能够让一条千年蛇妖流得出眼泪。
方叹歌。我就算爱你爱得再深,却也是无法再去占据你内心微小一隅。
银实。我就算妒你再深,也难敌这无比温软真情一语。
留下了这么书信一封。冷雪独自离开了他们。
与其这样的纠缠与揣度、挣扎与沉沦已无意义,徒添伤感无助。到不如就此离去。
别离的路上,她已是心神俱裂。路上却是有云游画师阻隔。双方当时就打斗起来。冷雪的出手招招致命,对方却是游刃有余地一一破解开来。此时冷雪的招法却是和自己的心一样烦乱,那画师的指尖还是抵上了她的咽喉。
“为何不杀我?”冷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戚问道。
“你的心事还是未了,情缘依旧未断。”
“情缘?呵呵,”冷雪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这此生此世,都是再也无法去得到属于自己的的爱了。”
“不,你已经错了。这个人间极致的爱,并不是得到,而是祝福你自己所爱的人。”
这时这个清晨的第一抹朝霞照耀到了冷雪的身上。她就在这个瞬间悟彻了他的话。
她暗暗的想了想才说道:“我愿意为他从此捐出自己的前世和今生,你可以帮我吗?”
“你可是要想清楚了的。你这么捐去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此去经年,你将要化人不成,成妖亦无望。
冷雪轻轻摇摇头:我这时还要那什么前世和今生干什么呢?
这一年的中秋佳节时分,方叹歌和银实都很想送给对方一件礼物。
银实最想送方叹歌一把最坚实的伞。自己家道清贫,唯一的一把旧伞还叫他给慷慨地赠予了一个比他更加无助的路人。之后每次下雨的时候,他就只能躲在这树下面避雨。
而方叹歌想要送给银实一支最为美丽的发簪。别人的妻子都是有的,而惟她没有。她总是那么的素净无华让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