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天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那本是他精心安排的计,却被骁勇无比的张明录借力发力,徒送了自己的性命!
虾兵蟹将这一下顿时沉寂了下来,那是骇然,亦是讶异——他们的太子,居然就这么死了,死在了一个断臂的废人刀下。
而张明录却已经知道自己此刻已经陷入了那最危险的处境。
他的右臂早已经被彻底封印,在此时已如同虚设。而现在,他的左臂也断,鲜血正在疯狂的从断口汩汩向外翻涌,洁白的雪地上似是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花朵。
他现在只能噙刀而立,利刃在他的齿间泛着寒光。敖天的血正从利刃边缘缓缓的流入他的口中,血腥,粘稠,又苦。一起不停的涌入他嘴里的,还有那翻飞不停的雪花,和那无情的寒风。
他只感觉自己正在一寸寸的不停逼近死亡。风很大,他的身躯此时已有些不稳。失血也还在继续,他的意识此时已是越来越模糊。
孩子的啼哭声仍在不时的从洞窟里传来,可他实在已经听的不真切了。他的听觉正在不停的丧失,莫名的耳鸣在耳膜内不停的盘旋撞击。眼睛里就像金星爆炸一样不停的弹跃。他甩了甩头,想努力驱走这些无比不祥的讯息。他要让自己清醒起来。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重量。他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正在从那站立的躯壳里面缓缓向上升腾,不停的升腾,而那鲜血却仍从断臂处淅淅沥沥地淌落。
不!不!!!
他心里不停的狂呼道。他还有自己挚友的孩子需要保护,他还有正在等待他的爱人,他还有太多未了的心事。他的失魂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躯体。他还不能死,他还不能走!
对面,失去了首领的虾兵蟹将们早已经军心涣散。但是仍有一些不死心的残兵游勇,正在蠢蠢欲动着,正想试图上前作那最后一搏。
张明录猛然间惊醒过来,魂魄突倏间回归躯壳。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怒目圆睁,仰天狂啸那一声。回声传响在这天际,至死绵延不息。
那口中的声音是如此凄厉惨绝,那面前的目光是如此酷烈勇猛,只是那齿间的刀光又是如此的眩目,那模样又是如此的骇人。所有虾兵蟹将,都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在这一瞬,力量全部耗尽的张明录突然感到自己的周身一轻,自己的魂魄以不可挽留的姿态脱壳而出,可这时他就连抓住自己躯壳的力气也都没有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魂魄一寸寸地升腾而起,一点点地远离那空气中血腥无比的气息。而自己的躯壳,却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威慑着对面的虾兵蟹将,令它们不敢上前。
他的魂魄正在越飞越高。那狂风,那雪花,那树木,那山川,那河流。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这时变成了眨着眼睛的精灵,它们要拥抱他,它们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他最后一次的俯望大地,自己的躯壳此时仍站立着,在那猎猎寒风中岿然不动。一颗属于他的流星,正在从天际划过。他缓缓阖上双睑,内心中却是一片安然,仿佛婴儿又回到了母亲最本真的怀抱。
他想,我不是就此离去,我是马上回去,回到我那沉寂安宁的原乡。
而此刻,刘景玉仍然在天空之中奋力的展翅翱翔,她的内心漾满了激动、焦灼和忧虑。敖天的魔咒此时已经无法发挥作用,终于,她第一次飞过了鹰愁涧,飞到了他那曾日日奔跑的土地上。
阳光在此时已经变得温和沉滞,下午过去了。她就要加速了,她要赶在那夕阳西沉和月亮升起之前,将解灵咒交给他最爱的张明录。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一颗流星从自己身边划过。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了她的心。她不由得狂鸣一声,加快了挥翅。
终于!她在那一座山涧之下看见了自己的张明录。让她欣喜的是,她看见他还站着。他那伟岸的身躯下,蜷缩着敖天委顿的残躯。是,他一定还活着,他仍要和她做那雪原之国之中最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这是他们从小就曾立下的至高承诺。
她盘旋着降落到他伟岸的身边。早已涣然颓败的虾兵蟹将们看见来的是她,而且她的左臂已经解开了封印,知道此时大势已去,顿时就作鸟兽散。
此时,雪已经停了,最后一抹阳光已经消遁,月亮悄悄的爬上来,在雪地之上反射出了幽蓝的光芒。她缓缓变成人形,他仍是多年前那最美丽的雪原女子。她打开解灵符。她知道自己将永远不用再回到那鹰的模样,她将是永远是他的心中那最美丽的爱人。
她转身喊:明录。
只是他不回答,亦不言语。
她突然看见雪地上一大片,已被白雪覆盖住的洇散开来的一片血迹,顿时便已明白了一切。
她的眼泪不停的淌落下来。她不由得哽咽着伸手上前,试图再次抚摩他那瘦峭的脸颊。那无比分明的轮廓,那无比坚硬的线条,那无比炽热的体温,曾一次次走入她的梦中,成为她生存下去的勇气。
就在她的手将要触碰到他面颊的那一刻,他就象一座巍峨伟岸的山,重重地,狠狠地向后倒下。
雪地里面一片安宁,天边静卧着一轮弯月。而最远处最明亮的那颗星,便是天狼星,它默默地而又深情地俯视着大地。
刘景玉走进洞中。岩洞口漫进无数银色的月光,微尘在空气中不停的荡漾。
在洞的里间,她看见一个宝宝正在襁褓中不停的哭泣。
她连忙抱起了他。孩子立时停止了哭泣。一双晶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