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叫天涯。当清晨第一抹阳光开始在他的眼帘上跃动时,他便会准时醒来。他的眼角总是湿润的,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泪水。他也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湿痕,他便长吸一口很是清冽的空气,然后竭尽全力向远方奔跑而去。
而此时,在遥远的海角,此时第一波潮水正在拍打着礁岩,她被潮声唤醒。轻轻的啜一口苦涩的海水,她便奋力振翅,直冲向云霄。
每天,它们都是这样。先是从各自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后,然后就开始朝着对方奔跑、飞翔。
作为狼的他,每天都要穿过这个雪原,跑过那个沙漠,然后翻越山峦,再闯出丛林,最后一路驰骋腾越,直到最后到达鹰愁涧的此岸。
而作为鹰的她,每天要飞越这片浮云,然后顶着雷雨,再逆穿飓风,一路的挥翅前行,最后才能抵达鹰愁涧的彼岸。
他看着她在空中缓缓的盘旋、轻轻的滑落,然后栖在对岸的岩石上,最后他们会对视一笑。有时风会吹来几片她身上的羽毛,他就伸出左爪轻轻的接住,放在鼻前,似乎这样就闻到了多年前她清新的发香。此时,那橘红色的夕阳已经吻住了远处的天际线,缓缓的交融、缓缓的沉坠,直至完全没入地平线。然后在等待月亮升起的间隙,他和她都会幻变成原形。他仍然是那个最健壮的少年,还是远眺着那个最美丽的女子。可是,这段时光又是如此短暂,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够她那美丽的容颜,月光便已经洒落下来,他和她,便看着彼此缓缓化成青烟,散落成下一日出的轮回。
而在十九年前,他那时还不是一只狼,她那时也还不是一只鹰。他们是这雪原之国上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他们身手的很是不凡,又是侠骨热肠,一直保卫着这个国家国民的安危,守护着这个国家的祥和。
然而,随着北海龙王之子敖天的入侵,这整个一个国家的安宁便被彻彻底底的打乱。
阴鸷狡猾的敖天垂涎着雪原之国极为丰富的自然资源,便用计封印了他的右臂和她的左臂。此时几乎丧失了一半战斗力的他们,却是仍旧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抵御了敖天及其可恶爪牙的进攻。
敖天及其他的爪牙本来不是他们的对手。然而,就在一个可怕的月蚀之夜,形势发生了逆转。在经过一场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搏杀后,他们很是不幸中了敖天的魔咒。
而这整个国家子民的魂魄也被尽数收于敖天的乾坤袋中,被非常严密的放置于鹰愁涧底,由敖天最器重的朱明博无比严密的日夜保管。
而他在那时被化身成一只蜷居于天涯的苍狼,她则成为一只栖息在海角的苍鹰。他们每天只有在夕阳已经西沉、明月东起还未的短暂瞬间里,可以化身为原来的容颜。
只是,敖天这一辈子不会想到,天各一方的他们会用这么一种决绝得近乎绝望的方式来见到彼此,每天醒来后,他们便朝着对方,竭尽全力飞速奔跑、飞翔,直至那无法跨越的鹰愁涧。
一切,只是为了日夜交替的转瞬之间,只是为了能够看一眼彼此那真实的容颜。
之后,便在此烟化入梦。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们又毫不犹豫地,开始了下一个轮回的与风的追逐。
当然了,像他们这样努力的奔跑翱翔,的确是无比疲劳的。
他们此时都被封印了一只手臂,这使得他们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来来保持身体的平衡。
然而途中最危险的,却还不是劳累,而是那来自异族的攻击。
她曾经被一群可怕的秃鹫苦苦的追赶。她当时寡不敌众,受了很重的伤,依靠着层层的浮云当作掩护,才侥幸逃脱。
那一天,当他看见她饱含着一身的血痕地降落在鹰愁涧的彼岸的时候,泪水不禁的模糊了他的视野。
他是想对她说,以后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吧,这一路的奔波,这一路的险象环生,我真是为你担心。
可当他看见她脸上疲倦而又万分满足的微笑时,他便把这话语咽了下去。
他知道,每日片刻的相约,于她,已是这生命中最美丽的华宴。
其实,于他又何尝不是?
有一天,他刚刚穿过雪原,就在山中的松林中遭到一群黑豹的伏击。
那时如果不是右臂被封印,他本是可以轻松应对。然而,当凶猛残暴的黑豹疾风骤雨般轮番朝他扑来时,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己难以招架。他受了很重的伤,当他突围而出时,浑身上下已经全都是伤口。黑豹此时仍然跟在他的后面穷追不舍,他淌着鲜血,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松林和荆棘丛中,他的呼吸在此时越来越艰难,伤口疼痛欲裂。有一刻,他甚至已经到预感自己再也不能活着见到她了。而在跳跃一个平常可轻松跃过的山涧时,他的左爪并没有能抓紧对岸的岩石。让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整洁的床上,两张和蔼可亲的脸正关切地注视着他。
你终于醒了。他们轻声的说。声音里面充满着欣喜。
救他的人,是一对名叫黑君和白娘的夫妇。他们本是观音菩萨的受化弟子,后来因为有了私情而出逃,隐居于黑松洞。
那时他的确还不知道,这对十分热情和善的夫妇会成为他这一生之中最好的挚友,也会成为改变这整个雪原之国命运的“人”。
那段日子里,他一直都没有来。她也不知道他的那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惟有日日如约抵达鹰愁涧。那残阳如血,那烈风似刃,她在险涧的这一侧不停的绝望地哀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