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瞳只觉得整个树林似乎霎时间充满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她将头脸深深埋在楚染风怀中，颤声道：“染风哥哥，是、是谁把这么多人……人头挂在这里？”
楚染风轻抚她背脊，脸上满是怜惜，几次欲言又止，半晌，终于狠下心来道：“瞳儿，挂着的那几个人——我们认识的。”
碧瞳身子一颤：“我们认识？是谁？”问得虽急，却无论如何不敢再向那几颗尚自滴血的人头多看一眼。
楚染风轻叹一声，道：“就是昨晚偷袭我们的那六个黑衣人。”
碧瞳抬起头来望着他，惨白着脸道：“这么说，噬天盟追来了？我们这般乘黑夜奔……还是被他们赶上了？”
第六十章林中醉叟
楚染风眼望六颗断颅，沉声自语道：“也罢！即然被鬼缠上了身，我便也没指望能够甩得掉！唐裔——哼，孰生孰死，咱们各凭本事吧！”他缓缓低下头，向碧瞳柔声道：“怕得紧么？放心好了，染风哥哥便是豁出了性命，也定会保你周全！”
碧瞳心中甜暖，惧意立消，脸上却是一红，暗道：“我真是没用！整日说要跟染风哥哥同生共死，现在不过看见区区几颗人头便吓得脚软！”想到那“区区几颗人头”，浑身不禁又是一阵发毛，口气却兀自强硬，道：“我才不怕！我也要豁出命去保护染风哥哥，不让任何人碰你一根指头！”顿了一顿，皱眉道：“就算是你爹和你师叔也不行！”
楚染风不禁一笑，道：“傻丫头，你豁出命去保护自己就行了。”
碧瞳笑道：“哼，你瞧不起人么？那咱们就比比看，究竟是谁的功夫厉害！”说着屈起十指在口边呵了口气，伸臂向楚染风腋下探去。楚染风赶忙策马奔躲，笑道：“不必比了，自然是你厉害！”碧瞳在后面嬉笑追赶。
他们既知敌人早已守在暗侧，便也不再费心躲避，走的仍是来时原路。二人心意相通，谁也不提前路凶险，一路只是笑闹追逐。
奔不多远，碧瞳突然笑靥一敛，手指前方叫道：“染风哥哥！你快看！”
楚染风心头一凛，右手按上腰间凝魄剑，抬眼却见前面不远的林间小径上打横躺着一个人，身量短小，似乎是个孩子。二人纵马上前，只见这孩子粗布衣裤，梳着元宝头，看高矮最多不过七八岁大，软软趴在地上，看来早已晕去多时，只是朝下俯卧，不见面目。
楚染风皱眉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怕是受了什么伤！”说着翻身下马，俯身便要将那孩童抱起。碧瞳跟着下马走近，一瞥眼，忽见阳光下那孩子衣上零星闪起几点青碧色的磷光，竟是沾着剧毒！她陡然一惊，忙叫：“染风哥哥！别碰他！”话音未落，只听“呼”的一声风响，一物从远处激速飞来，力道甚大，直向楚染风手背砸来。
楚染风正欲扶起那孩子，耳听碧瞳叫喊，动作一滞，那物已然砸到。他反应极速，一反手将来物接在掌中，却是一只脏兮兮的酒葫芦，看来没用满二十年也足有十七八年，表面红漆早已掉得斑斑驳驳，葫嘴葫身上满是些又黑又粘的污油渍，摇一摇稀里哗啦，里面尚有少半水酒。
楚染风微微一愕，抬头看去，只见远处树木丛中歪歪斜斜走出个中年醉汉，衣衫破旧，瘦骨嶙峋，花白的头发蓬乱不堪，看年纪似乎也并不甚老，可脸上的皱纹却深如刀刻。
这醉汉还未走近，风、碧二人已闻到一股冲鼻的酒气。楚染风适才手接那酒葫芦时已然觉出葫芦上蕴力浑厚，心知这醉汉绝非常人，心下暗暗戒备，一伸手将碧瞳拉到自己身后。谁知那醉汉却连瞧也没向他两个瞧上一眼，醉蒙蒙从二人身边摇摇晃晃的走过，经过楚染风身边时，随手将那只破葫芦从楚染风手中抽走，便似眼前立着的是两截不会动的秃木桩。
这醉汉走到那昏迷的小童身边蹲下身去，半眯着眼在他身上仔细瞧着什么，碧瞳忍不住道：“你别碰他，这孩子身上有毒的！”
醉汉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向碧瞳看了一眼，登时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大异，一时间竟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便似见了鬼一般。
楚染风听了碧瞳的话却是一惊，向那醉汉望了一眼，随即转回头来向碧瞳问道：“那么这孩子要紧么？”
碧瞳小嘴一撇，道：“‘碧磷霜’罢了，什么了不起的三脚猫药物，居然还有人使出来丢人现眼！”
那醉汉脸色更是青白，嘴唇发抖，突然手指碧瞳嘶声叫道：“你……你……你是谁！你姓什么！”
碧瞳见他忽然间面目扭曲，似同疯癫，不禁有些害怕，伸手扯住楚染风的衣袖，小声道：“染风哥哥！”
楚染风适才闻听那孩子身上带毒，立时便明白这醉汉遥掷葫芦打开自己的手，原是一番好意，心中敌念顿消，当下抱拳道：“前辈——”哪知道话未说完，却被那醉汉赤红着双眼厉声喝断：“快说！这小丫头姓什么！”
楚染风一愕，心知有异，沉吟未答，碧瞳却忽然恍然，心道：“这里离齐家镇不远，这怪人准是同那间客栈的掌柜伙计一样，把我当成了柳若眉！哼哼，你越是害怕，我便偏偏越要吓吓你，谁叫你这么凶巴巴的！”想到这里，俏眉飞扬，忍不住“咯咯”一笑，压沉了声音道：“我姓柳，镇上的人都叫我黑仙姑——”
楚染风叹了口气，轻斥道：“瞳儿！别胡闹！”碧瞳伸伸舌头，向醉汉扮了个鬼脸。
那醉汉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神情茫然，喃喃自语道：“柳……姓柳……怎么会是姓柳——难道她不是？可若不是，却又怎会这般相像？”
碧瞳自然听不清他在独自低语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道：“你说什么？”
醉汉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道：“小姑娘，你知道紫豪山……御玄派么？”脸上神情似乎又是期待又是恐惧。
碧瞳微微一惊，道：“御玄派？”转头看向楚染风。
楚染风眉心一沉，正色道：“敢问前辈何以有此一问？”
醉汉浑身一颤，失魂落魄的望天不语，随即举起手中葫芦向口中猛灌了几口。半晌，他低头看了地上那中毒昏迷的小童一眼，默默用酒将老树皮一般粗糙干裂的双手淋湿，便伸手去解小童的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