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斩道:“多谢。”扶着阮红罗的手咬牙站起身来。他抬眼看见妻子昔日生动张扬的面庞如今却泪痕狼藉,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替她拭泪,可是手上沾满了鲜血,反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了两抹血痕。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爱妻血色映衬下更显凄艳的脸,神色古怪,不发一言。
阮红罗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颤声道:“天哥,你在想什么?”
秦天斩看着她,突然嘴角一扬,道:“我在想,比起现下这张小寡妇一样的哭丧脸,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生气时七窍喷火的样子。”
阮红罗呆了一呆,不由得微微蹙眉,茫然道:“什么?”
秦天斩凄然一笑,伸过手指缓缓将她眉头抚平,柔声道:“今后再不会有人整日价惹你发火,你也可以不用总是皱着眉了。红罗,你说这样好不好?”不等阮红罗反应过来,他身形疾蹿,已向丈余外的陡崖跃去。
阮红罗嘶声叫道:“天哥!”不顾一切的扑抢过去。
第十九章修罗咒怨
楚莫尘脸色剧变,飞身跃至崖边,探身奋力急捞,却终于还是慢了一步,指尖与秦天斩的身体失之错手。
天地万物仿佛瞬间凝滞,只有秦天斩身似纸鸢,飘飘荡荡,如卧风中。他的身子渐渐变小,笑容慢慢模糊,一双眼睛却始终静静的注视着阮红罗,眼神温柔而又执著,真切得仿似触手可及。
阮红罗呆呆的探出手去,却发现自己抓在手里的,只有一把空空冷冷的山风。她骤然间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挣扎着想要随丈夫一同跳下,却被水倚篱死死抱住。
就在她奋力想要将水倚篱挣开时,耳边一道劲风掠过,紧接着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众人头顶上跃过,直冲下崖,定睛看去,正是曾于火海之中舍命救主、几年来与秦天斩几乎寸步不离的神驹墨雕。随着众人齐声惊呼,这一人一马化作两个小小的黑点向崖底直坠下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紫豪山峰高崖陡,崖下深壑何止万丈,纵以猿猱之轻灵,怕也攀之不下。秦天斩与墨雕如此摔将下去,无疑必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阮红罗这时却变得出奇的平静。她一动不动的伏在崖边,好似凝成了一尊石像,眼睛空洞的望着丈夫最后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直过了百年一般的漫长,她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的道:“我要下山去。如果有谁不想放行的,现在可以动手了。”声音中不带一丝起伏,显然整个人已心如死灰。
楚莫尘黯然道:“秦夫人请便,在下等不敢阻拦。”
阮红罗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今天放了我,总有一日我会回来要你们的命,你最好还是想清楚些,斩草须要除根,莫留来日后患!”
刘莫则忍不住皱眉插言道:“你自己也看到了,你丈夫是自己决意跳崖,可不是我们逼他的!”
阮红罗森然道:“天哥是死在你们紫豪山上,这里人人都别想推脱干系!”
昏沉的暮色下,只见她红衣浸血,长发飞散,惨白的一张桃花素面上赫然两道触目惊心的凄艳血痕,阴森惨厉犹如修罗咒怨。
楚莫尘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他沉重的道:“秦夫人无论何时想要报仇只管上山,楚莫尘随时恭候大驾。只是,这件事与鄙师弟等人无关,秦夫人要为夫报仇,找我一个也便够了。”
水倚篱急道:“不!事情是因我而起,你——”
阮红罗冷笑一声,幽幽的道:“好一对重情重义的痴情人!放心好了,我一定成全你们……”她旁若无人的缓缓走过所有人,最后在唐婉瑶面前停下,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她,耳语一般低低的道:“……还有你!”
唐婉瑶如见女鬼,平日里的刁蛮娇横再不见了影踪,直吓得说不出话来,全身汗毛倒竖,拼命向后躲去。
阮红罗凄声长笑,转身刚要离去,腹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冷汗“唰”的流了下来。她猛的一惊,抚腹暗道:“讨命的小冤家!难道你当真要这时候出来添乱么?”想要咬牙好歹撑到山下,奈何腹痛却愈忍愈烈。她忍不住一声痛呻,挣扎着扶住旁边一棵大树,缓缓蹲下身去。
水倚篱微一犹豫,终于还是奔了过去,手指刚在她腕间一搭,却被她用力甩开。
水倚篱摇头叹了口气,和声低低的道:“秦夫人,孩子就要出世了,你撑不到山下的。不如……你先随我们同回——”
阮红罗痛得全身战栗,呼吸又粗又急,却咬紧了牙关不肯再哼出一声。她不待水倚篱把话说完,便倔强的死撑着站起身来,一手撑树,一手按在腹部,慢慢向前蹒跚走去。
水倚篱急叫:“秦夫人!”
阮红罗头也不回,咬牙道:“我情愿一尸两命随便死在哪里喂了狼,也绝不欠你们御玄派和绛花门的情!”
楚莫尘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向水倚篱道:“照情形看,她还能撑多久?”
水倚篱黯然道:“脉象乱成那样子,最多不过小半个时辰。”
刘莫则重重一顿足,道:“我去拦她回来!大半夜里若是生在半山腰,她再硬的命也死定了!”拔身便要去追,沈莫疏与钟莫言对望一眼,也跟着赶了上去。
楚莫尘微一沉吟,道:“都回来!”
唐婉瑶恨恨的道:“是啊!那疯女人恨不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才好,救她做什么!‘索命鸳鸯’丧心病狂死有余辜,就是在山上喂了狼,那也是她自找的!”
楚莫尘皱眉看了看她,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过头向水倚篱道:“倚篱,秦夫人毕竟是个女子,又随时可能临产,我们兄弟与她男女有别多有不便,还是你跟去的好。不过她既不愿受我们关照,那也不必勉强,你只消暗中将她护送下山,她能挺得到山下找到安全地方落脚最好,万一真的在半山腰就撑不住,你到时再现身救她也不为迟。”
水倚篱点了点头,道:“好,我自己有分寸的。”
楚莫尘微一迟疑,还是道:“唐师妹。”
唐婉瑶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忐忑不安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