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铁门直通后山,出了门便是山后茂密的山林,一条蜿蜒的石径小路曲曲折折穿林而过,只是荒芜多年,大半已被小腿高的长草掩没。水倚篱一路上心乱如麻,只盼这条山路越长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到头,可偏偏事与愿违,走了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密林忽尽,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大片空旷的平场。
只见这片空地方圆十丈有余,放眼望去果然颇为开阔平坦。紫豪山山势坡凹不定,唯独此处却平若刀削,几乎找不到半块稍嫌突起的石头。
空地尽头赫然便是万丈陡崖。此处已是紫豪山巅,其势高插云端,水倚篱战战兢兢的向崖下望了一眼,只见脚下是一片青虚虚的迷雾,深不见底,便似一张狰狞巨大的兽口,冥气幽戾,慑人魂魄。她这一眼望下,不由得一阵眩晕,只觉得头重脚轻,几乎便要一头栽落,心中一凛,连忙闭上眼睛急退回来,她常在紫豪山游玩小住,一向以为对山上每个角落都颇为熟悉,却从不知山上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水倚篱定了定神,四下环望,只见秦天斩双手负背,漫不经心的在崖畔踱来踱去,楚莫尘却默默站在空场一隅一株高大繁盛的白茶树下,一动不动的出着神,只是那株茶树枝繁叶茂,遮得严密,从这一侧并看不到树下有什么。水倚篱忍不住好奇,轻轻走到楚莫尘身边,一望之下,却是一凛。
原来就在那株茶树下,静静卧着一座青坟,坟上野草杂乱,落花无数,显然已有多年无人整理。
水倚篱心念一闪,低声道:“尘哥,这——”
楚莫尘默默点头,半晌,方低低的道:“我师姐便是葬在这里。师姐故世之后,师父伤心不已,下令封了后山,严禁我们无故擅至此处。一晃便是许多年过去,这坟果然荒了……”
水倚篱望着孤坟,心底升起一阵凄凉,道:“那天那个黑衣人不是说,他每年都会上山来看你师姐的吗,怎么他不理一理坟,就任它这样荒下去?”
楚莫尘俯身缓缓拔去几棵枯黄的野草,喟然道:“此处山势极险,只有院后那扇小门可以通到这里,他即使偷偷上了山,也是一样无法靠近,所谓拜祭,也不过只能另觅高处,遥遥相望罢了。”
秦天斩悠然坐在崖边,远远的扬声道:“少掌门,今日赴约来迟确是我姓秦的理亏,可是眼见着暮霭沉沉乌雀南飞,二位便忍心把秦天斩一个人孤零零丢在悬崖边上吹冷风么?”
楚莫尘猛然惊醒,道:“在下忆起多年旧事,一时失神,劳秦兄久等了。”
秦天斩拍拍手站起身来,道:“好说。少掌门,咱们比些什么?”
楚莫尘道:“主随客便,自然悉听吩咐。”
秦天斩无所畏惧的傲然一笑,道:“既如此,那秦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久闻御玄神剑举世之间无可匹敌,只是一直无缘领教,今日有幸,还望楚少掌门不要留手才好。”
楚莫尘淡然一笑:“这个当然。倚篱,你也该回去了。”
水倚篱知道以他的性格,自己便再作苦求也是无用,眼圈一红,低声道:“尘哥,你千万小心,我……我等着你回来。”
楚莫尘笑笑,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天快黑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水倚篱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向回走去。
秦天斩笑道:“看不出‘逍遥仙郎’这般神采风流,却也是个痴情郎君。”
楚莫尘一笑:“难道秦兄自己不是么?”
秦天斩大笑道:“秦天斩是武林公认的败类,岂敢与名门侠少并论相提?”
楚莫尘向他注视了片刻,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
秦天斩道:“‘请教’不敢,有话请讲。”
楚莫尘道:“倚篱与贤伉俪并无仇怨,不知秦兄夫妇究竟为何要与她为难?”
秦天斩双眉一扬:“秦某行事,向来不是一定要有理由的。”
楚莫尘缓缓摇头:“据我所知,‘索命鸳鸯’手上人命虽多,却从不对老弱妇孺和不会武功之人动手,不知此事是否另有误会?”
秦天斩沉默片刻,正色道:“实不相瞒,水姑娘受伤,实非秦某本意。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姓秦的也不愿多做辩解,总之是尊驾的人伤在了秦某夫妇手下,开皮见血,姓秦的欠你少掌门一个说法。今日若是侥幸胜了,秦天斩甩甩手下山,从此再不滋扰;如果技不如人折在了少掌门手里,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是杀是剐随君高兴。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御玄派不要再寻拙荆的晦气。”
楚莫尘悠悠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在下依稀听说,出手伤了倚篱的似乎不是秦兄,而是尊夫人吧?”
秦天斩脸色一变,沉声道:“少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莫尘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在下这里还有一个疑问,望请秦兄不吝赐教。”
秦天斩面无表情,道:“讲。”
楚莫尘脸上神色渐渐严肃,道:“近些年来,贤伉俪四处掠人功法,杀人无数,该不会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吧?个中原由,还望明示。”
秦天斩冷笑数声,道:“不错,我夫妇干的确是杀人越货的营生。不过俗话说‘盗亦有道’,我们杀的尽是些狼心狗肺不仁不义之辈,从不打不该打的主意。”
楚莫尘缓缓道:“如此说来,贤伉俪反倒是在扶弱锄强、伸张正义了?”
秦天斩“哼”了一声:“姓秦的虽说不才,却也不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眼里看重的自然还是他们手中的功法典籍,什么‘公道正义’,干我何事!不过秦某既名天斩,自然要顺便代天行斩,方才不负此名。”
楚莫尘正色道:“不错,死在贤伉俪手中的朋友确都口碑欠佳,不过俗话讲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善恶是非江湖上只有定论,似乎还犯不着劳动秦兄出头。秦兄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到头来反推说是‘代天行斩’,殊不知妄托天命之人,天必斩之!”
秦天斩仰天笑道:“既然如此,楚少侠还不快取秦某首级为武林除害,更待何时?”
楚莫尘沉吟道:“秦兄,楚莫尘诚心敬你是条血性汉子,贤伉俪与倚篱之间的梁子,我们今日就此揭过。不过小弟斗胆想同秦兄打个赌,不知秦兄愿不愿给小弟这个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