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友从杰森夫妇那里吃过晚饭,驱车返回兰公馆。本来他是准备早点走的,但经不住杰森夫妇得一再挽留,从他们的公寓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好在现在白天时间比较长,天色并没有泛黑。
落日的余辉给上海的大街小巷,披上了一层金装,梁世友感觉驾驶小轿车仿佛是行驶在英国的柏林大街,勾起了他对英国生活的一点回忆。
此时得路面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但是车流开始汇集起来,走走停停,不时要给横过马路的自行车和黄包车让道。有不少路段的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来,巨大的广告牌上,霓虹灯交替闪烁,为一天中即将来临的夜晚,增加几分绚丽的色彩。
梁世友一边躲避路上的车辆一边按响了喇叭,不少路口的角落里,一些年轻的学生开始在这里集会。自从汪伪政权成立临时政府以后,一些院校的进步青年便自发地聚集起来,以集会和游行的方式,呼吁反对内战,一致对外,促使国共和解。这样的情况,梁世友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有时还会遇到巡捕房出动警力上街“整治”,多数情况下都会有冲突发生。
汽车驶入国安大道,很快就到达兰公馆,想到兰萍没准儿还在等自己回去吃饭,梁世友心里突然有点紧张起来,由于杰森夫妇那里暂时还没有电话,自己无法提前告知,而且下午临走前并没有告诉兰萍都会留在杰森夫妇那里吃晚饭,不知道兰萍和刘妈是否还像平常一样等自己回去吃饭。
“这么晚了,不知道兰萍和刘妈现在吃过没有。”
带着这样的疑问,梁世友将车停在路口。兰公馆的客厅内灯光依旧像往常一样亮着。梁世友从院门走进屋,见兰萍和刘妈正在餐厅吃饭。
“赵公子,你回来了,我这就给你盛饭。”
刘妈放下碗筷,起身准备去厨房。梁世友赶紧道:“没事刘妈,你不用忙了,我在外面已经吃过饭了,你和兰萍快吃吧。”
“回来啦,还挺晚的嘛!”
兰萍抬起头,眨巴眼睛看了梁世友一眼,又继续埋头吃饭。
梁世友心里偷偷地笑笑,看她这模样,表面没事的样子,心里肯定已经有一肚子火了。和兰萍相处怎么久,梁世友对她的脾性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别看她平时工作起来一脸的严肃,其实生活中她和许多女孩子一样,爱美爱哭爱笑,偶尔还会发点小脾气。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女孩子。由于都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梁世友和她也很合得来,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对她产生了好感。只是碍于目前自己的状况和兰萍中共特科的身份,梁世友并没有把这层关系捅破,而是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况且,兰萍是否对自己有好感,梁世友还不得而知,加上自己目前是借居在兰萍这里,如果让他知道梁世友有这种“非分之想”,那兰萍心里会怎么想,肯定会觉得自己很“卑鄙”……
梁世友在餐桌前面坐下之后,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表情愤怒的面孔。梁世友一惊,向后顿了一下。
“我说赵公子,你发什么呆呢,两眼无神,一直盯着我看,不会是有什么心事吧?”兰萍嘟着嘴,瞪大了眼睛,问梁世友道。
“我?哦,没事……”
梁世友知道自己刚才在发呆,胡思乱想,但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吧,于是他支支吾吾,不敢正眼去看她。
兰萍见梁世友不作声,眼睛骨碌一转,换作一副笑脸问道:“难得你的朋友们都找到了,怎么样今天一定很开心吧。”
“嗯,那是当然。”
梁世友有心表明这些朋友和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将椅子向兰萍挪近了一些,郑重其事道:“这几个朋友和我都是患难之交,这个英国人杰森,是一位企业家,和我父亲共同在英国经营钢材生意,并且两人在我们的报社都持有一定的股份,由于他个人对中国的市场比较感兴趣,此次到中国,就是希望通过大使馆,和当局政府交涉,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同时他受我父亲的嘱托,为我们在国内的新闻工作,提供大力支持。黄勇则是我母亲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和我同年,算起来他还得喊我一声表哥,因为两家的父母都在英国,我们也是从小儿一块儿长大的。他嘛,平时就是协助我的工作,你知道,在国外像我们这样的人,朋友本来就不多,所以,平时两人在一块儿,就跟亲兄弟一样。”
“哦,难怪。”
兰萍点点头,略有所思,似乎对梁世友的情况很感兴趣。
“难怪什么?”
“难怪现在一提到黄勇,你就心急火燎似的。”
“是啊,能不着急吗?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对了……那个罗茵是你的什么人?”兰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了一句,“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也不一般吧!”问完之后她又假装把脸扭向别处。
兰萍问的这么一句,让梁世友感到有点意外。
但这种意外,似乎又完全处于他的“意料之中”。兰萍此时问话的表情,让梁世友感到一种莫名地愉悦,并且梁世友据此可以捕捉到一种很微妙的信息,来验证那句在他内心里面已经揣摩了很久的话,“女人对他所爱的男人往往是很自私和敏感的”。
由此看来,在兰萍的内心里面,她还是很在意梁世友的。
梁世友尽量使自己表现得更平静,但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嘴角上扬,笑了一笑。然后说:“她呀,她的父亲和我父亲是世交,早在我们移居英国前,他父亲就已经是当地有名的商人,丝绸生意做得非常大。我父亲移居英国的时候,他们帮过不少忙,我对她就象对自己的妹妹一样。本来这次回中国,我和黄勇都不打算带她的,但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没办法,只好依着她了。”
梁世友说完这番话,再去偷看兰萍,只见她的面部表情居然看不出一点儿变化,这让梁世友怀疑刚才兰萍是否认真在听。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沉默一会儿兰萍终于问道,随手将头发向耳朵后面捋了捋,拖起腮帮。她的眼神怔怔的,神情间似乎有点伤感,“还跟妹妹一样呢……我就说嘛,关系就是就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