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时,徐妙锦正端详着手里那张染着血迹的纸张,那“粹雪”二字写得很工整,看来那孩子当初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宝珍激动地跟她汇报着如今的情形,听说龙颜大怒,已经将达瓦打入死牢。
“姑娘,您终于报仇了!”宝珍兴高采烈地说道。
“不,她如今不过是被打入了死牢,离死还远着呢。”说着,她将手里的纸张轻轻放下,然后对宝珍道:“取斗篷来,我要去见皇上。”
那天晚上极冷,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冻得人手脚生疼。她闭着眼睛端坐在轿撵上,脑海里翻涌的皆是故人的面庞,手里的暖炉烘烤着冰冷的双手。
对于她的到来,朱棣很诧异,更多的是担心,他虽将达瓦关入牢中,却还未想好如何处置她,一来徐妙锦的毒还未解,见她日益消瘦,他心如刀割,却又毫无办法。二来则是因为达瓦的身份着实特别。
进门后,还未行礼,朱棣已经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嗔责道:“这样冷的天怎好乱跑?等我忙完自会去看你,你又何苦跑这一遭?”
她浅笑脱下斗篷,挽着他的手臂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了一些关于达瓦的传言,心下惦记着便过来问问可是真的。”
朱棣面色一紧,低声斥道:“这些多嘴的奴才!”
她目光黯然低头失落道:“看来是真的。”
“妙锦你听我说……”他急忙解释,可她却苦笑道:“那我的毒,怕是也难解了。”
闻后,朱棣唯有满心的怜惜疼痛,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医治好你,我以天子之名起誓。”
她笑望着他,眼底蕴含着柔柔的暖意:“听说这毒,只要断情绝爱便无妨,可是我已动情太深,怕是命不久矣。”这话被她说得轻松俏皮,可对他而言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他恐惧地抱住她:“傻话,怎会命不久矣,你若再这般胡说,我便真的要生气了。”说着,他的手臂愈发紧了。
“那你预备着如何处置达瓦?”她轻声问道,只感到他的背脊一僵,而后他放开手略有歉意和不安道:“她的身份特殊,怕是不好处理。”
“哦?特殊?怎样个特殊,你也说给我听听可好?”她满是好奇地望着他。
朱棣叹口气道:“其实,达瓦本是乌斯藏而来的,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但是,她的身份却是乌斯藏首领的干女儿,入京亦是受了乌斯藏的秘密派遣,到我身边做细作。她的身份我虽然清楚,可此时却不是和她公然摊牌的时候,和蒙古的大战就在眼前,我们只能按兵不动,稳住她便是稳住了乌斯藏。”
徐妙锦心底一颤,她不曾想过达瓦竟然是这等身份,这时她始料未及的变故。可是,由此她更清楚,朱棣的心中,只有江山,唯有社稷。
她痴痴一笑:“原来是这样,难怪总觉得她神神秘秘的,想不到她的身世会是这样不同凡响。”
“妙锦,等蒙古战事一结束,我必定还你公平……”原本以为知道此事后,徐妙锦会悲痛欲绝地同他大吵大闹。可却没想到,她此刻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他着急地解释道。
“其实,你的担心我也能理解,你无非是怕乌斯藏得知细作身份被发现,从而安排其他的人到你身边,你更怕会因此而给了乌斯藏一个动武的借口,对吗?”她秀眉微挑笑望着他。
他便微蹙眉头点点头。
“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好法子,既可以严惩坏人,又可以稳住乌斯藏,你可想听听。”还未等朱棣应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可听说过人彘?”
此话一出,朱棣顿感浑身冒了一层冷汗,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徐妙锦,她笑得甜美:“你没听说过?人彘,便是将此人的四肢耳朵全都砍去,然后割下她的舌头,挖出双眼,再将她浸泡在坛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妙锦,你……”
“这样,既严惩了凶手,也给宫里上下一个警钟,要知道做皇帝身边的细作,可是没有好下场的。而且,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给了乌斯藏一个交代,我想乌斯藏理亏在先,又不过是个干女儿,自然不会怎样的。”
朱棣身形一抖,连退数步,目光诧异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而后他微微摇头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难道,我不该有这个想法吗?”她觉得可笑,望着他继续道:“看来是妙锦逾越了,当然,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建议罢了,该如何处置那是陛下来决定的,妙锦不敢多言。更深露重,陛下早些歇息吧,保重龙体要紧。”
说着,她便转身欲走,脚步刚要迈出门槛,又突然驻足,回头对朱棣莞尔一笑:“喜服很漂亮,只可惜我怕是穿不到了。”
而后,她便头也不会地离去,这句话很合适地给朱棣敲了一记警钟,告诉他,她就快死了,即便是五日之后,也怕是等不到了。而那个凶手,正是他有所顾虑的达瓦!
是他伤她伤得太深,否则平日那个温柔善良的徐妙锦,自是不可能想出“人彘”这个词来的。
两天后,那个曾经荣宠后宫多年的达瓦,突然消失不见了。大家对此众说纷纭,听说凡是同达瓦来往过密者甚至曾照顾过她的奴才,皆失踪不知去向,两天之内宫里离奇消失了近千人。
此事,在宫闱之中,掀起了不少的一阵波澜。
那一晚,飘着鹅毛大雪,风似乎没那么冷了。徐妙锦乘着轿撵来到宫里西南角一隅,这里曾是她被打入冷宫时所居之所,已是常年无人居住,荒芜破落,阴气森森。
推开破落的木门,院内的积雪足有人膝那样深,她在宝珍的搀扶下来到屋子里,里面尽是阴潮的气息,雪花从残破不堪的窗户口飘进来,寒风在门外呼啸,屋内并不比外边暖很多。
命人掌了灯,昏黄的烛光照亮这个狭小的居室,似乎也增添了些许的暖意。徐妙锦低头,用紧握双拳抵在口前咳嗽了好一阵,心口的疼痛较前两天愈发重了,脸色也是再无红晕。
室内中央摆放着一口矮缸,漆黑的缸口上露着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她的脸色死灰一般,两个空洞洞的眼眶不停往外渗透着紫黑色的鲜血,凝固在脸颊之上,那样子怎是触目惊心了得。
徐妙锦缓缓踱步到她的身旁,绕着矮缸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道:“达瓦,如今你可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