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王府去庙里的路上,徐妙锦的心底都很不安。见她低头不语,燕王妃含笑握住她的手:“王爷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静思,我真的为你们高兴。”
她诧异抬头,迎上燕王妃和善的眉眼,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和眼前的人竟会这样像,若是不曾易容,恐怕会更像。
“王妃,我……”
“好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能理解你。当初你的身份确实特殊,况且那个时候你和王爷还不曾经历那么多,人啊,总要经历过磨难才会懂得珍惜。我只盼着你能珍惜王爷的这份真心,还有你们的缘分。要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有你这样好运,得到一人心是件多么美好而又不易的事啊。”她的语气渐渐失落苍凉,目光清冷如水,含着淡淡的泪光。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说出这一番话,此番胸襟确实是徐妙锦自叹不如的。
不由得,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她反握住燕王妃的手真挚道:“我曾试想过逃脱,可是宿命如此,我真的无可奈何。可是请王妃相信我,我从未有过要独占王爷的心思,至于将来,我还未想好,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对天起誓,王爷永远是您的王爷,不会有任何改变。”
见她如此剔透,燕王妃安慰似的含笑不语,轻轻拍拍她的手。
“王妃,到了。”小厮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我们走吧。”燕王妃说着,携着徐妙锦的手走下马车。
原本朱棣有意提前派人来此处赶走闲杂人,可是燕王妃说此乃佛家圣地,如此做法甚为不妥,他才作罢。
正如朱棣所言,这里果真人山人海。盛夏午后的天气本就燥热,进香的人还这样多,只是略微站了一刻,徐妙锦便开始浑身冒着细微汗珠。
走进庙内,威严的高大金佛端坐在殿中央,朝拜之人围了两三层,好不容易轮到她们,缓缓跪下,佛前的檀香混着供果香气极是好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王爷平安健康,求佛祖保佑王爷……”燕王妃双手合十,紧闭双目,口中喃喃细语着。
徐妙锦瞧瞧她,也不由得双手合十,心底默默祈祷朱棣幸福安康,永生平安喜乐。
两个女人,用一生的虔诚去为同一个男人祈祷,这景象既祥宁,又悲凉。
留下香油钱,二人又同住持闲话几句后准备离开。
此刻天气已经接近傍晚,不如晌午后那般燥热不堪,庙里的人也渐渐少了。
徐妙锦轻抚着燕王妃的手臂,二人缓缓前行。
“天气凉爽了不少,我们别坐马车走着回去如何,权当是散步了。”燕王妃微笑望着徐妙锦道。
“好。”她笑着点头。
虽接近傍晚,可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杂耍的汉子赤裸臂膀,在人群围绕的一块空地上耍着大刀,沿街还有捏泥人的老头,有玩耍嬉戏的孩子们,有卖水果的摊贩,还有馄饨摊传来的阵阵香气。
“平日里总是躲在府中,偶尔这样走走,看看百姓们的日子,果真是有意思呢。”燕王妃含笑道。
“如今北平城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还要感谢王爷的治理有方。”徐妙锦看着一片祥和的景象,不由得感叹道。
燕王妃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头和尚,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托着衣钵,慈眉善目的笑着随处化缘。见那苦行僧衣着破烂,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燕王妃连忙对一旁的小厮说:“去买些斋饭送给那位大师。”
小厮应声连忙跑到一旁的馒头铺买了十个馒头,和一些简单的素菜,端给那和尚后道:“这是我们主子送给大师的,请大师收下。”
那和尚含笑走到燕王妃和徐妙锦面前,低声念了句佛号而后道:“女施主真是菩萨心肠,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遇到大师是缘分,理应如此。”燕王妃双手合十回礼道。
那和尚抬头瞧瞧面前两个女子,不由得面上略微一惊,目光凝视二人许久不再言语。
燕王妃被他瞧得不自在,便拉着徐妙锦离开。
“两位女施主请留步。”和尚连忙叫住二人。
两人的步伐不由得一顿,疑惑地转头看看那人,那大头和尚仔细凝视着燕王妃一刻后,惊喜笑道:“女施主好面相!真是大贵之人啊!”
一旁的贴身丫头娟儿笑道:“当然是大贵之人,这位可是燕王妃。”
那和尚笑着摇摇头:“不,这位女施主的尊贵岂止如此,您可是母仪天下的面相啊。”
此话一出,几人皆一惊,就连燕王妃都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刻,她尴尬笑道:“静思,我们走。”
“且慢。”那大头和尚不经意间目光瞥见徐妙锦,惊讶万分的拦住她的路,眉头紧锁凝视着她许久后幽幽道:“这位女施主,您的命数好生奇怪啊。”
她和燕王妃不语,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一刻。
“哪里奇怪?”她淡笑问道。
“说是近贵却非贵,倒是无情却有情,二龙戏珠成帝业,青灯古刹伴身旁。”那大头和尚望着徐妙锦的目光极是怜悯慈悲,无尽感慨般振振有词地低声沉吟道。
这几句话在她的心底沉沉落下,燕王妃见她面色微变,连忙拉着她的手离开。
大头和尚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息道:“三千宠爱在一身,只是可惜,镜花水月梦一场啊。”
回去的一路上,徐妙锦心底都在嘀咕着大头和尚的话,深奥而又悲凉,想到自己的过去,不悲凉才怪呢。只是,他竟然说燕王妃有母仪天下的面相,想来不过是个癫狂和尚,胡言乱语罢了,自己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想想都觉得好笑,无奈轻轻摇摇头。
用过晚膳后,天色渐凉,下午还是烈日当空的天气,到了傍晚就开始转为阴天,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脑海中翻转着这些日子同朱棣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由得嘴角轻抿,微微一笑。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朱棣含笑踱步至此,她连忙起身。
“王爷。”
“你刚刚在瞧什么?”朱棣不解地仰头望望天空问。
她嬉笑道:“我在赏星星啊。”
“哪里有星星?”他好笑问。
“心里有自然就看到了呗。”说着,她递给朱棣一杯温热的茶。
二人坐在石桌旁,他淡笑道:“今日进香可好?”
“很好,人很多,香火很是旺盛。”
“听妙云说,今天你们遇见了一个疯和尚。”
想起白天那和尚的话,不由得心底一抖,她扯着一丝笑意道:“既然你都说是疯和尚了,何必在意呢。”
见她这样淡然,朱棣也不好再说什么。
“上午你说府中要来贵宾,什么时候来?”她好奇问道。
“估摸着明后天就该到了,到时候你就见到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眉眼中蕴含一股愁意。
“怎么,来贵宾你不开心?”她小心翼翼地的观察着他眼角眉梢的细微变化,轻声问。
朱棣苦笑一声道:“倒也无所谓开不开心,只是……”他犹豫一刻叹息一声:“不过是朝堂上的事罢了,下午有人送来两只从波斯带来的小猫,很是可爱,我已经叫粹雪去前院拿,我特意给你留着解闷用。”
她微笑点头不解问:“你怎知我喜欢猫?” 他故作深思琢磨一刻后踱步到她面前,戏谑笑问:“关于你的事,还有我不清楚的吗?”
她一怔,见她愣愣的模样,他忍不住伸出弯曲的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不快去屋里等着,晚上风凉,当心着了风寒。”
徐妙锦微红着脸,连忙转身欲进房门,她尴尬不是因朱棣刚才那个宠溺的举动,而是那句话。
还有他不清楚的吗?她的过去就像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就连自己有的时候都真假难辨,他不清楚的,何止是一点点。若是有朝一日,一切都暴露了,那么她要如何是好?朱棣会不会恨她瞒了自己那么多事情?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过去,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待自己吗?
回到房里,徐妙锦陷入沉思,呆坐在床榻上,指尖微凉。
不过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已经叫她心底翻江倒海般地难受,那么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